第61章 第61章

谢颉看他的样子像是吓住了，赶紧上前道：“不知道你站在这里，没事吧你？”

        邓登躲开他摆手道：“没事没事。”刚才他近身时好像闻到一股不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只盯着他上下打量着，谢颉眉梢一挑，道：“怎么了？”

        邓登转过头去，只当什么也没有道：“没怎么，我不知道你整日里鬼影子不见一个都在做什么，你赶紧放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

        谢颉听了他的话下意识皱起眉头，开口却异常的平静道：“走？你要走哪去？”

        邓登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回家。”

        谢颉的眼角瞥了他一下，“回家？”

        邓登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是啊，回家，回我该去的地方，总之不是这里。”

        谢颉冷哼一声道：“那个恶心的变态身边么？你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邓登想说什么，他却直接打断他道：“你的家在这里，你哪也不准去，还有，你的脑子里那些有关他的东西也趁早忘掉，那些东西留着除了脏了脑子什么用都没有。”

        邓登的怒火渐起，一脚踩在方才打碎的玻璃碎片上道：“脏？对，他是魔，你是神，他脏，你高洁！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把结界打开。”

        谢颉忍了好久，好不容易忍到现在才来见他，本不想跟他吵架，可是现在的邓登除了和他争吵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把路让开，把结界打开，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什么？”

        谢颉努力压抑着怒火，眼神中流露出的全是心殇，“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

        邓登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里并没有轻松半分，反而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竟是比刚才还要难受，表面上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地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什么都不知道的以前，你把结界打开，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问个明白。”

        谢颉道：“为什么现在不问，你想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邓登有些疲惫道：“我担心怖忧，他被我打了一掌，那一掌正中心脉，我怕他有事，我要回去救他。”

        谢颉一听就炸了，“你要救他！我好不容易伤了他你却要救他。我不会放你去的，我本来就是要让他死，更不会让你去救他。”

        邓登也急了，“你到底讲不讲道理！人家好好的，没伤你没惹你，你干嘛非要让他死！”

        谢颉立刻怼了回去道：“他怎么没惹我？他动了我的人，他给你种了魔魂，他要把你拉进人间地狱！我怎么能饶了他。”

        邓登也不甘示弱道：“他给我种了魔魂，难道你就没对我做什么吗！最起码他做这些并没有瞒着我，我是一早就知道的，你呢！我身上的另一股灵脉是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颉咬紧嘴角不说话，邓登道：“罢了，不说就不说吧，我也管不着你，把结界打开。”

        谢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把嘴角抿成一线道：“不管我做什么，我只是想保护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穿过结界离开了，邓登在身后大喊：“谢颉！谢颉！你特么给我回来！”

        谢颉离开以后再没有出现过，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不同于白衣白雪，来人的行动更轻盈一些，倒像是个女子。

        没想到果真是个女子，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如银铃一般，“邓先生，我是落雨，你还记得我吗？”

        邓登实在想不起来任何来过这里的事情，更不可能记得什么落雨，一头雾水道：“落雨是哪个？仙子是何人？除了白衣白雪，我还没在这里见过第三个人。”邓登对待女子本能地就降低了防备心理，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做多余的事，只道：“我一个阶下囚，仙子可是特地来找我的，有话直说吧。”

        女子轻笑了声，“邓先生还和以前一样心直口快，那我就直说了，这里王星下了禁令，我是偷偷避过人来的，不能久待，我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邓登立刻来了精神，“你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是什么！”

        女子道：“你应该察觉到你的体内有一道不属于你的灵脉，其实是因为王星在你的体内移植了一根灵骨，那根灵骨就是控制你的根源，它就附着在你的左边肋骨最下面一条，只要抽出这根灵骨，你就可以恢复自由，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受任何束缚。”

        邓登下意识摸上左边肋骨她说的那个地方，半信半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女子道：“当然是真的，这还是王星和使者大人说话时我不小心听到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身上有灵脉的事，要知道凡人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灵脉的。”

        邓登没有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有白衣白雪的声音，白雪道：“这里怎么可能有老鼠，别是你刚才看错了吧！”白衣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那么大一只老鼠从我眼前跑过去，一溜烟钻进了那边的花丛中，还真是奇怪了，怎么就找不到呢！”

        白雪四处找寻着，蓦地闻到空中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朝屋里喊道：“王——邓郎君！你还好吗！有没有听见什么人来过？”

        邓登知道她已经离开，便道：“我能有什么事？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连只蚂蚁都没看到。”白雪安下心来，拿起扫帚拉着白衣不知道嘀嘀咕咕又说了什么，院子里很快又传出一如既往的扫地声。

        屋子里，邓登拿着一把刀锋雪亮的匕首，眼神里闪过太多的情绪，最后狠下心朝自己的左肋刺去，当下一阵钝痛，滚烫的血液打湿了白衣，他额头冒起冷汗，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白衣白雪从院子扫到门前，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寻着气味找去，入眼看到汩汩的鲜血从门缝里流出来，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把扫帚撂开向门前跑了过去，昂首大喊：“邓郎君！郎君！您没事吧！您可不要吓我！您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了了啊！”白雪急中生智，赶紧捏了个法诀，给某人传了音去。

        一边拉着白衣道：“别在这碍事，赶紧看能不能打破结界，反正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拼了！”

        谢颉回来时看到白衣白雪身受重伤躺在门前，结界已经破开，屋子里鲜血流了一地，而那人的白衣赫然变成了红衣。

        谢颉不知道是如何走进去的，抱起他的时候看到从肋骨豁开的口子绵延到肚子那里，他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下意识用手捂着那道长长的伤口想堵住不停流出的鲜血。

        邓登还有一些意识，一开口就从嘴里喷出血来，“她，她说抽出灵骨，我，我就可以，可以得到自由，可我，我太笨了，差一点，差一点就成功了，谢，谢颉，放我走吧。”

        谢颉的表情没有了一贯的从容，甚至是不安和无助的，机械地点着头答应，“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傻子，你怎么这么傻，流这么多血，你都不疼的吗？”

        邓登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牙齿上都是红色的血，“疼，疼啊——”

        谢颉没忍住，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你不知道，抽出灵骨你会死的，它早已跟你融为一体了啊！”

        邓登这才恍然大悟，扯了扯嘴角笑道：“哎，哎呀！原来，原来那个女人是，是个大骗子呀！仙女还会骗人，真是太，太可，可恨了——”

        谢颉的眼角充血，抹了一把眼泪，抱着他咬牙切齿怒吼道：“白衣白雪——”

        转眼看到门外两个人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咬着舌尖“啧”了声又呼叫方卓道：“立刻把那个贱女人扔到流星雨带，从此神族再无落雨！”

        自星辰一梦那夜的怪风起，接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旱天雷后，整个九天星辰就不太平了，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小鬼每天赶集似的准时报到，流星雨带本来就是神族与人界的交界处，一般的小鬼根本无法进入这圣光笼罩之地，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有这么大量的鬼魂出现在这里，这是亘古不变的时间长流里从来没有过的事。自那天起，方卓张淑两人便秘密调查其中的因果，原来一切的因由只是初代魔王降临世间导致群鬼乱舞，天道大乱。

        作为神族使者，加上黄骏峰和孟启帆，四人每天开始早出晚归加班抓鬼，再把一应情况汇报给王星，而王星谢颉对他们下达下一步的指令。后来遇上凡间三角洲大选一事，邓登为此非要下界，谢颉料到此一去定是风波不断，早早做了万全准备，并将张淑三人派去下界保护他，于是抓鬼的任务便落到了他一人的身上。

        不过，也是从那天起，向来无所事事偷懒耍滑的王星竟然开始努力工作起来，吓得方卓只以为是不是九天星辰保不住了，后来发现王星在工作中时不时走神，有时候抓住的小鬼一个愣神转眼就给放了，这种情况反复出现了多次以后，方卓终于忍不住向上司表达了一下关心，语气还非常婉转感人，结果却是被狠狠甩了一个白眼，并在接下来很长时间都在工作中给他“穿小鞋”吓得他再不敢多一次嘴。

        不过，由此他也多长了个心眼，据他的观察，王星也有心情很好的时候，连送小鬼们去投胎的手法都温柔了不少，因为和之前小鬼们不绝于耳的惨叫相比，被温柔对待的小鬼几乎都是含笑九泉的。后来跟张淑闲聊时才知道，原来那人竟然元神出窍手把手教某人画画去了，自此根据王星的心情变化，他几乎能判定某人在下界的行程轨迹是令人欢喜还是令人担忧的。

        比如邓登因为“肉包子”一事推断出王星还保留着前世记忆的时候，王星的脸色臭得简直不能用以直视，吓得他好长时间都不敢上前搭话，而小鬼们更是可怜，被抓在掌心里也等不到一个痛快，非得叫得天地变色自己忍不住早死早托生，那个情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后来，王星去了一趟人界，回来时把人也带了回来。先不提王星亲自下界就和凡间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乃天下奇景，带回来的某人好像也不太对劲儿，更奇怪的是王星竟然能忍着没有陪在他身边，虽然他很想说，“王星，您要不还是该去哪去哪吧，您看我好不容易抓住的‘劳动果实’，您又劳心费力放回去多不好啊！”

        话说一刻钟以前方卓就有一种预感，王星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的神情，那时他风卷残云般地离开，此时又紧急召唤他，他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住，听到他的话后果然吓了一跳，“王星，现在的流星雨带就是个万鬼窟，你确定要把她扔进去！”

        谢颉的眼睛里怒火翻腾，活活把一双妖孽绿瞳烧成了十万火焰山，“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还是要我再重复一遍！”

        方卓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因为彼此五感共通，他完全了解他此时汹涌澎湃的怒火，简直前所未有，连着他都快要灼烧起来，难道是邓登出了什么事？当下也不敢多问，应了声“是”便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邓登失血太多，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坚持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谢颉本想把他抱起来换个干净的地方，可是一站起来腿都是软的，倒下时单手撑了一下跪倒在地上，这时才觉得力量好像全都用尽了。

        谢颉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唤回一点理智，他现在必须马上补充血液，可是自己的血力量太强，凭着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方卓他们也是一样，必须找凡人的血来。

        他闭上眼睛呼唤孟启帆，“立刻带查尔斯和莫白来星辰一梦，立刻，马上！”

        自从星都会火焰广场无字碑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声明发出以后已过了三个月有余，这三个月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比着之前“鬼疫”一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国事家事左右两顾，整日里东奔西跑没有片刻清闲，此时接到王星的传讯一愣，孟启帆并没有多问，只是转达现在的情况道：“因为邓老大的惊天言论，现在三角洲人心涣散，新党旧党掐的你死我活，他们一走这个烂摊子可就没人收拾了。还有理查德那边——”

        谢颉沉思片刻道：“张淑和黄骏峰留下，你带人回来！就现在，立刻，马上！”

        孟启帆再不多说，应声道：“是。”

        此时，星辰一梦里，查尔斯莫白再次见到邓登心情十分复杂，连着对谢颉通身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形象和气质都没有时间感慨，谢颉见到他们一句寒暄也没有，开门见山道：“他现在需要你们的血来维持生命体征，否则必死无疑。”

        邓登此时的意识已经渐渐迷离，视线落到他们身上就激动起来，“我，我不要他们的血，走，你们走。”

        谢颉抱着人不停地给他擦拭因为痛苦而溢出的满头的冷汗，“好，好，你先别激动，我让他们走，他们马上就走。”

        邓登还在喃喃着，“我不要欠他们，欠他们人情，死也不要，窃我的国，还，还公然在，在我的子民，子民面前显眼，一对狗，狗男男，不要，不要脸！”

        莫白一听就炸了，“你个臭小子！脑子到底坏成什么样，嘴里就吐不出好话来！你说谁窃你的国，说谁那个什么什么！你们才是那个什么什么，你们全家都那个什么什么！”

        谢颉听此有些不太高兴，抬起眼皮盯在他的脸上，莫白不卑不亢地瞪了回来道：“怎么，不爱听？彼此彼此！我也不爱听。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我们可还没上手打人呢！”

        查尔斯看他情况实在不妙，赶紧安抚住莫白道：“现在不是问来龙去脉的时候，赶紧先救人要紧。”接着对谢颉道：“我们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见他松口谢颉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立刻在两人的手掌上一人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并没有滴在地上，而是连成一条“血线”如数注入邓登的伤口内，很快流遍全身。

        邓登拼命挣扎起来，“混蛋！我说让他们走！让他们，他们走！”一口气说完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谢颉抱着他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似的哄着道：“好了，别气了，你现在脑子不太清楚，忘了他们，其实他们是这个世上最有资格救你的人，你不想欠他们人情，可是这一世又一世的人情相牵相伴，你们早已算不清谁欠谁的了。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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