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忠诚
“沙沙。”
我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无拂阁。我“姑且听听”牟凉的话之后，便遣退了游巡和阿宁，一个慢吞吞地摇着轮椅，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
哑奴拿着扫帚正在扫雪，一个人干得热火朝天。
“阿问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忙。”
哑奴放下扫帚，指了指西厢，偏头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我单手撑着额，另一只手摇着轮椅往西厢去，随口问：“她昨晚几点回来的”
哑奴露出心疼的神色，伸手比了个五。
我叹气，止了脚步。
“让她多睡会吧，我去看看隋讫旋。”
哑奴摆了几个手势示意我小心，便捡了扫帚接着扫雪。
阿问不在我也懒得换金丝软甲，一个人摇着轮椅慢慢地过暗道，竟是花了近半个时辰。
“宁丫头可算回来了!”还未及推门，便听得门那边吵闹的声响，“给没给你成大哥带烧鸡好酒啊”
说话间，暗道的门“哗”地被拉开，强烈的光线冲散了难闻的铁锈味道。
“成言，你吵死了。”
将及弱冠的刚强少年生生止住扑过来的身形，豪迈的笑容在布满胡茬的脸上僵硬地定格。
“师妹。”文离随手拨开杵在那不动的成言，过来推我，“来看隋讫旋”
“嗯。也来看看你们。”我环顾一圈，瞥了眼成言，冷哼，“我寻思大家都在呢，合着就你们俩，还能这么吵。”
“主上……”成言摸摸鼻子，原本黝黑的脸浮了点红，干笑了几声，“其他人都在四方殿操练呢，我听见上面有动静，便拉了文离过来，以为是阿宁……”
“操练呢？就过来了”我笑眯眯地截了俩句话重复。
成言一听就哭丧了脸：“这不是太想宁丫头了吗，主上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说完充满怨念地瞥了眼淡漠地挺立在一边的文离。
我看着文离唇畔便漾了笑，无拂阁最恪己遵规的人站在这，必是知道来的人是我，专门来相迎。成言平时就少根筋的性子，哪想得这些，以为拉着无拂阁最不可能受罚的人做垫背，乐呵地等着阿宁来送美食。
“成言啊……”我揉着额头叹气。
“啊？”五大三粗的汉子粗声应。
我看着成言又叹了口气，转身拍拍文离的左臂：“真是辛苦你了。”
我在四方殿外，这阿宁骗游巡是书房的宽敞房间，事实上却是地宫的核心——可容百人的练武场。远远地看着里面挥汗如雨的热血男儿，都是雪安城一等一的将才，如今心甘情愿地待在地下，不见日月星辰，不闻泥土腥香，做展家最锋利的长矛。忽然就有了自行惭秽的感觉。
灯火通明的四方殿内，几百人默不作声地相互搏击，偶尔发出几声低吼，汗水的气味飘过鼻尖，似乎还是滚烫的。深冬的严寒，深宅的寂寥，在这里，在这些灼人的汗水面前，似乎比窗纸还不堪一击。
我看着在我手中终将绽放异彩的无拂阁将士，笑得志得意满，眼底却越发落寞苍凉。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一辈子只知权术算计，只攻机关毒术的我，竟能有一群这样鲜明爱憎的铁骨男儿，甘愿为我屈膝一跪，此生不离。
“主上，要不要进去看看”成言低头问我，眼里有深深的担忧。
我扯了扯嘴角，笑：“还是不打扰了，推我去看看隋讫旋。”
“阿言，我刚才看西北角有个人动作力度都不大对，你去看看。”文离突然开口，声音如常的沉稳安定，像是正宣布日自东出一般声色豁然。
成言愣了愣，看了眼四方殿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主上，那我先过去了，看看是哪个不争气的，给他吃几个板子。”
我抬头看文离，后者眼睫都未曾颤一下，我转回头朝成言颔首：“去吧。”
文离推着我慢悠悠地转身走了，便听得身后成言“咣”地踹开半掩的门，怒吼：“西北角那小子给爷出来!”
“真疑心成言是不是雪安城人，这么粗野的性子……”我叹气，抬眼看文离，轻轻地笑起来，“还是师兄风雅，编起话来眼睛都不眨，可怜了西北角的那孩子，回头师兄可得多多关照才是。”
“何必妄自菲薄。”文离突然打断我的话，声音冷硬，却隐隐听得出疼惜的味道，“成言，我，阿问，哑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地为你效命。他们再有铁血心肝，也是你给的。”
我僵直了身子，说不出话来。他找了这样恶劣的借口支开成言，就是因为看出我在四方殿里的将士们面前的异常
这样古板又细致的四师兄……
“我知道了。”我垂眸，眉眼微弯，唇角微翘。
“嗯。”文离应了声，不再多说，推我往关押隋讫旋的地方走。
地宫的后院干净宽敞，因着地宫面积不算很大，因此习武也是轮着番来，一部分人都在四方殿操练，另一部分人刚下了练武场在补眠，还有一些在自己的房间研习兵法，偌大的地方只有一个哑女在洒扫。
“她最近安静些了”
“上次主上看过她后，她便安静了不少。只是到底是南漠出来的，娇蛮任性，以为是个人都要伺候她，真不知昭淮侯一世英名，如何会有这样的女儿。”文离蹙着眉，眼里全是鄙弃。
“隋家兄弟都是人中龙凤，隋讫旋是唯一的女孩子，自然如掌上明珠般呵宠备至。”我若有若无地淡淡一笑，稍纵即逝，“她又是联系隋家和……西门湮城的重要纽带，西门家对她也甚是爱重。”
可是这样金枝玉叶的人，到底还是因着一身熠熠光华惹了苍天嫉恨，生了不该有的肖想，拒绝了濒临绝望的西门奚箜，却为西门湮城如飞蛾扑火，终究成了这地下王宫精致樊笼里的一只困兽。
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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