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定局

我眯着眼歪在子归院的暖阁里，漫不经心地掰着核桃酥，每隔一刻钟便有人送进来外面的“战况”。

        日头渐渐西沉，我抬起眼，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冠，黑色的底色，暗红色的花纹，五爪飞龙和九尾凤凰的图案交错，一眼望去，端的是威严冷肃。

        远方火光攒动，人声鼎沸。这厢空旷寂寥，幽暗清冷。

        “阿宁，掌灯。”

        几乎是灯火亮起的同一时刻，鼓声擂动，在整个桃夭山上回响。是先前约定好的赌局结束的信号。

        “主上。”最先到的是几位礼部官员。原本就无意卷入此局，此时早早站在现在的城主身侧，是最明智不过的态度。

        我抬手示意阿宁赐座，眉眼低垂，声音幽缓：“一下午不见陆大人，可是在桃夭山上观战”

        礼部尚书垂首，恭谨回话：“正是。微臣常仰慕问渊大师风采，今有幸得见，便留在山上，得蒙大师点拨一二，也受益匪浅。”

        “夫子见识广博，目光长远，多有金玉良言，能聆听他的教诲，确是有福之事。”

        “是是是。”礼部尚书忙点头应和。

        我看着他额头沁出的汗，轻笑一声，看向外面越来越近的灯火，话锋一转：“不知陆大人，更看好哪位公子”

        “主，主上……微臣不敢妄言……”礼部尚书这回身子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回答。

        我食指圈成环状，一下一下地叩着轮椅扶手，不动声色地看着礼部尚书，直到他身形已经抖得实在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瘫在地上，才嫣然一笑：“也是，不论是谁，你都是要在他手下做事的。”

        “闻公子到——紫大人到——紫将军到——常将军到——”门口有人高唱，声音尖锐刺耳。

        “参见主上。”

        我目光一转，同行的还有一众官员，问渊和紫家老爷。只不过品级不够，才没有高唱相迎。

        “夫子和紫老爷的座位就设在我旁边吧。”我看着阿宁将二人引入上座，远远看着院外火光明灭，声音寡淡，“开始清点吧。”

        “岚山三十签，合三百人，以一敌四计，合一千二百人。四关守将携其部领签一千，合一万人，六关守将携其部领签八百，合八千人。闻公子麾下总计一万九千二百人。”

        我微微闭了眼。闻苏……竟能不动声色地收服了四关和六关的兵马……

        “紫怜将军携其部领签六百，合六千人。宿星城少城主赠兵五百签，合五千人。紫大人麾下总计一万一千人。”

        “紫大人，承让了。”刘昏第一个站出来，面有得色，似乎下一刻闻苏便能君临天下，他便能权倾朝野一般。

        紫零翘着唇，讥诮地嗤笑一声，却不说话，慵懒散漫地抄着袖，眸光游离。

        刘昏被扫了面子，看了一眼半垂着头的我，许是在他眼里已是大势已去的颓然神色，骄横地开口：“紫大人这时候还这般狂妄，不怕日后一张草席也睡不得吗？”

        “赌局还未结束，谁人言败”我撩起眼角，看向刘昏，声音清冷似雪。

        刘昏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闻苏，那人却一动未动，不由慌乱，声音含混起来：“这……这不是明摆着么……”

        “人还未到齐，明摆着什么”我抬起手，遥遥地指向刘昏身后，“喏，这才是真正断胜负的时候。”

        大殿里的人都朝外看去，待看清来人，霎时满院静寂。只有闻苏芝兰玉树地端立着，目光落在一隅，眼底似是朦胧迷离，又似深不见底。而紫零，随着众人看过去，却没有惊讶，只是了然且不屑地冷笑一声，又转过了身，继续懒散地站着，用脚一下一下打着节拍。

        左子苌。左家嫡系独子，御史大夫，曾与闻苏、紫怜并称监国三公的左子苌。本应远在八关，监理朝政的左子苌。

        “常鞅携其部领签一千，合兵将一万。”左子苌缓缓开口，笑容笃定。他身后的常鞅恭谨地垂手而立，一种臣服的姿态。

        这个手握重兵却冥顽不灵，闻苏和紫零苦苦争取了半天无果，不得不放弃的大将军，如今却臣服了一个才显露锋芒不足一年的御史，无人不为之讶然。但这显然还不是最令人瞠目结舌的。

        “岚山领签二十，合二百人。闻公子，紫大人，要现在比试吗？”左子苌摊开一捆竹签，轻轻击掌，院里便有了响动。

        闻苏一言不发，倒是三师兄急忙忙走出去看，回来便是满脸惊色：“这些人我都不曾见过。”

        闻苏不理他，抬头看向上座的问渊：“不必比试了，师父只消说一句，他们比我带来的如何。”

        问渊挑着眉，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答他：“你手下的，不及其一半。”

        “好。那便以一敌八计吧。”

        “这便又添了一千六百人，已经超过了紫大人。”有人窃窃私语，却因满院静寂，所有人都听了个真切。

        左子苌不慌不忙地又让人开了一个箱子，指着里面的竹签，波澜不兴地藏着笑：“无拂阁领签四十，合四百人，微臣斗胆，以一敌十计，便是四千。七关守将及其部领签六百，合六千人。总计两万一千六百人。”

        “啊！”刘昏看着一箱子的竹签，惊得倒退两步，几乎失了声，“岚山不是已经闻公子掌控了吗七关不是主上的亲信吗无拂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就能以一敌十了”

        “无拂阁是爷爷为本城主留下的私兵。”我轻轻叩着膝盖，铁衣寒甲的士卒整齐的冲了进来，在厅堂内外各围了一圈。冷肃规矩的举止，俨然不是岚山培养出来那种散漫江湖人，不是利益维系，而是军纪下的忠诚。

        领头的一人走到中间，摘下头盔，俯身见礼：“文离参见主上。见过师父。”

        “起吧。这些年有劳你了。”我浅笑着示意他起身，侧首看向问渊，语带得色，“夫子，你看我这无拂阁如何”

        “赤胆忠心，精锐之师，非十年不可得。”问渊颔首赞了一声。

        我弯了眉眼：“还是夫子有见识，从爷爷收揽人马，到如今得以面世，刚好十一年了。”

        “哈！展挽城养出来的私兵，一手提拔的常鞅，年年派人盯着的七关驻军，哪一个不是我们亲爱的主上最信任的兵马如今全在左大人手里了，诸卿还看不明白吗”紫零突然大笑一声，一甩云袖，看向闻苏，“前些日子闻公子跟我说，文四公子将岚山打理的很好，我以为是闻公子谦虚，如今一看倒是真的——闻公子，岚山真正什么样，你怕是也没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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