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暗流

但见几名侍从引着两人上山来，身形甚为熟悉。

        “爹爹！”“师父！”紫怜和闻苏同时失声惊呼，闻苏身后的岚山弟子，也慌忙俯身行礼，齐声问安：“师父。”

        “老夫以为你们一声招呼也不打，离了岚山而去，是打算背弃师门，不认我这个师父了呢。”问渊捻着长须，声音悠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只是气度威严却半分不弱。

        闻苏上前一步，亲自搀扶着问渊，笑着解释：“师父说的哪里话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是您的弟子啊。这不是小城寿宴，众位师弟赶来庆贺么，弟子间的微末小事，不敢惹师父烦心。”

        “就你孝顺。”问渊轻叹一声，抬眼扫过一圈，眸光停在我身上，“老夫云游四海，不过是路过四关，拜访老友，顺便歇个脚，也能让你找来，倒是你的本事。只是要对紫兄说声抱歉了。”

        紫老爷摆摆手，递给了我一个冷眼，便移了目光：“贤兄言重了。我不过一介布衣，承蒙城主想得起来，莫说来这里主持个赌局，便是刀山火海，不也一样推辞不得”

        我早已习惯紫老爷的冷嘲热讽加白眼，早已能默然视之，恭谨地作了个揖，“打扰两位长辈确实是挽城不对。但如今事关雪安城，不请个德高望重的人恐难服众，挽城思来想去，只能搅扰夫子和紫老爷了。时间紧迫，便请主持开始吧。”

        “既然你求上门来，便是看着你父上面上我也不好推脱。贤兄，如此便应她一回。”紫老爷难得附和我一回，长叹一声，对着问渊说，“将来的雪安城，她死了倒是轻松了，你我还想安生养老呢。这场赌局，你我既然参与了，便绝不许奸邪之人作乱！”

        “紫兄所言甚是。老夫在此，倒要看看何人敢行欺诈之事”问渊眉眼生威，扫过岚山弟子，大喝一声，“赌局就此开始，以寿宴开始为限，时间是日落之时。希望到时候，能看到诸位英才满载而归。”

        “是。”众人齐声应了，来不及在互相客套，急忙搬了竹签，取了笔墨开始分发，并挑选得力干将准备一战。而闻紫二人手下的谋臣，也急忙忙把常鞅和苏许期围了起来，打起了各自的主意。

        问渊捋了捋长须，看一切顺利，才转过头来看我：“你倒是好谋算，有我在，岚山的不敢翻起浪来，有紫兄在，紫家也不敢打了自家父亲的脸面。”

        我不置可否，笑着转了话题：“此处到底是山上，不宜久待，我若这时候再犯个什么病，怕是又要添乱了。虽说失礼，却也只能去山下举办寿宴的子归院，静候佳音了。”

        “你身子骨不好人尽皆知，这时候再逞能也没什么用。有我二人在此坐镇，你安心等着晚上结果出来便是。”紫老爷冷淡地瞥了我一眼，竟是语出关怀。

        我愣了愣，才行了个谢礼，命阿宁推我下了山。

        “他到了吗”行至桃林深处，人烟荒芜，我看向暗处，声音清冷。

        阿宁点点头：“前日便到了。”

        “倒是心急得很。”声音平缓，漫开在尽是枯枝白雪的桃林之中，竟有几分厌弃之感，“你派人告诉他，我定下这局已是力竭，其他的不会再出手。稍后让成言带上几个人去见他，他若觉得顺手便留下，当是爷爷和我送他的大礼。只一点让成言转告，请他记清：无拂阁沉寂多年，是未出鞘的宝刀，不是暗处的冷箭。无拂阁的未来是雪安城最锋利的矛尖，不是他袖子里的匕首。”

        “主上……”阿宁眼圈一红，松开推着轮椅的手，走到我面前，半跪着伏在我的膝头，声音哽咽，“我们不想做雪安城的矛尖，也不想做新城主的匕首，我们想做你的铠甲，只求你长命百岁。”

        “阿宁，又说浑话不是”我轻浅一笑，手下微微用力，将她扶了起来，“我一个病秧子，哪堪配你们来护我若是让爷爷知道了，怕是要骂我败坏门庭了。你们好生跟着他，他这样重脸面的人，怕也没胆魄做出兔死狗烹的事来。我拘了你们这些年，趁着大好年华还未流逝干净，烟柳巷的花酒，红绡坊的雅乐，西街的铺子，都去尝尝看看，才对得起这些年的苦难。”

        “好了，你和阿问是无拂阁里仅有的女孩子，吃的苦比成言他们更多。”我从怀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绢帛，递给阿宁，“这是早就拟好了的，原打算禅位时顺便公告天下，瞧你这样子，便先拿出来让你高兴高兴。”

        阿宁诧异地接过绢帛，徐徐展开，之间寥寥数语，却是御笔宝印：“今有女宁，品性温良，德艺双馨，吾甚喜之。特赐展姓，封王姬，嫡长女承母姓继此爵，世袭罔替。”

        “主上，这……”赐王姓封王姬在展家绝后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了，可重就重在一句世袭罔替，除非新城主真不要脸了，否则就必须世代养着这所谓王姬血脉。

        我轻声一笑：“好了，别愣着了，下山吧。”我自己摇着轮椅走了几步，才声音极浅，如烟缕般地响起：“我希望有人冠着展姓光明正大地活，你明白吗”

        不是九关殷家，不是南漠储君，更不是未来的城主，这些名利下浮沉的血脉，从来都没有一个虚无的姓氏情真意切。

        我缓慢地转过身，只见身后的人重重地点头，郑重地收起绢帛。

        千百年来头一例的嫡长女世袭，自展氏末代起，至殷氏末世终，历经两次江山易主，荣宠不衰。

        这一脉的第一名王姬展宁，据传只是末代城主展挽城身侧一名侍婢，却在展挽城让位之时，一道恩封的旨意随之降下。后人评之，谓其九百年展氏留在雪安城的唯一荣光，虽说落在一名侍女身上多有非议，却也不得不说展氏情义，和禅位无奈。

        这位展宁王姬后来下嫁给天下首富紫零之弟，镇远侯紫怜，十里红妆风华无双，贺喜时谈及其主，宾客无不感其恩义，王姬但笑不语。遂有流言起，王姬性薄凉，得富贵而忘旧主。友人问王姬其故，王姬曰：“蒙主上不弃，代守展姓。然实为卑贱，固不敢忘。为奴者，岂敢妄言其主哉”流言遂止。

        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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