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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暗涌频礽


康熙靠坐床角,康熙缓慢轻言,康熙笑语,康熙落寞……康熙沉睡,一脸安详。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转瞬间风云色变,暴雪袭来,铺天盖地。那些冰冷,如刀,如剑,如针,如刺,如哽在喉,拔不尽诉不出,倒流回去噎在心底。

        醒时屋里灰蒙蒙,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身侧床铺余温犹在,枕畔一缕檀香。

        挑了幔帐一角,眉妩和紫霞已掌着灯掀帘进来,点亮一室明黄,更像梦一场。

        “主子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四……”眉妩低了头,掩嘴轻拍的空儿紫霞已挑好明黄幔帐,双膝一屈接口说道:“奴婢紫霞给主子请安。皇上走时特意交代,让您好生歇着,主子若是想要起身,奴婢这就交待下去传早膳过来。”

        “不忙。”扶了二人伸过来的手站在床边,适应陌生的环境。

        这样的黄色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明亮,乍眼。即使偶尔见到,即使知道胤禛的未来,我居然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要住在这样的地方,比如今日。

        像是被明黄色团团包围,象征身份,象征地位,象征再也回不到的过去。房间并不太大,仍是宜人居住的方寸,却像无限拉长,延伸,显得人都渺小起来。

        就为了这样一间房?一张床!

        身前生后,三尺有余,足矣。

        “乾清宫去了?”

        听我询问,两人微愣相互看了眼彼此,紫霞小心收回手退到屋外,眉妩方点头,应,“是,皇上去了乾清宫,才出了门您就醒了。”

        “可是用过早膳?”

        帘子一打,紫霞端了水盆重新进来,笑盈盈拧了帕子递到眉妩手中,快步取过衣衫裙褂,“主子先洗漱吧,人也精神些,一早儿冷得紧,别受了寒才是。皇上那里自有高公公和苏公公打理,断不会出了岔子。”

        由着两人伺候,天已微微亮起来。

        站在窗前看外面霰雪如沙,淅沥沥落于窗台,一声连一声敲打着寂静清晨,不曾间断,接于掌中久久方融。一小摊冰晶似的雪花像裹了寒梅随手温缓缓化散,淡香徐自萦绕。收回手,转身向房门走去。

        “主子,别出去了吧,冷得厉害呢。”紫霞捧了手炉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我停在门前回身看她。

        “皇上特意嘱咐,要您在此歇息,今儿不用再去乾清宫。”

        “去那儿做甚。”看她分明担心又强自笑着,我接过手炉等眉妩系好斗篷,迈出去,“只是随意走走,在这门前转转,总不能整日屋里憋着。”

        小丫头念着那便好,小跑回屋内取了白狐手笼,接过我手中小巧暖炉塞进去,方才挑唇笑着递回来,慢步跟在身后。眉妩扶我小心踩在雪上,时而回头看一眼,摇头转回来见我看她,便浅浅地笑。

        穿堂直通小门,经正殿绕过照壁,正中的宽阔大红色门扉紧紧闭合。侍卫整齐甩袖跪在雪中,我拉着眉妩出了一旁开着的角门,回身看殿前悬挂的匾额——养心殿。

        眯眼仰头细看……三个大字被白雪映得极亮,如此雪天初升的阳光竟是极好,蓝底金字拢着一层橘红色柔暖的光。

        胤禛,住在这里。

        这座皇宫与往年没什么分别,依然有序,依然安静,偶尔经过几名太监或宫女,低垂着面目走得轻悄。变的,只是罩在每个人皮相外的那身白,藏起原有的一切,极衬这场冬雪,显得极静,万物皆净。只有那些住在身体里的灵与魂,依然能从步伐中清晰分辨,身份,地位,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隐匿,藏不住,呼之欲出。

        阿哥所里,胤禛的小院仍在。这里面有他的年少时光,也有我的,还有那些曾在这里住过的女人,兰思、静竹。

        曾经的最初,与现在所拥有相比,实在太小,太少。我们在这住了很多年,细细回想,八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个八年早就随着时间远走。分离过,重聚过,每一次,真心而笑越来越少,愈加珍惜,才知开心也是简单。

        安心便能开心,这两样竟是有先后。

        回首时,我们已人到中年,更许是早在相视而笑的日夜转换间相携着甘愿老去。笑与泪都曾留在这里,此时想来,最是简单快乐。

        尘封,开启。

        时光无法倒流,只余回忆。我记住那些让我想到就觉温暖的瞬间,每一字,每一句,青涩面孔上那些别扭又真实的笑,每每没有预兆地浮现脑海,似是昨日,似是今朝,一颦一笑间,三十载光阴……其余,都不重要。

        轻轻开启的门后传来一串细碎脚步声,踩在雪中咯吱作响,嘎然而止。院门内外,皆是怔愣。

        “奴婢青霞给主子请安。”

        门里门外两张面孔,姐妹俩确是相似,挑了嘴角笑时,一个乖巧温暖一个娇俏机灵。我看着福在面前微微扬起的小小脸颊,点头,“丫头……起来吧。”

        院里收拾得极干净,处处都似当年,桌椅,茶具,门窗,每一处空旷每一个角落,像把时光镌刻进去,锁住我们的那些年,那些事。

        眉妩微张了嘴看得惊讶,攥住我手的指尖都在抖。用力握紧感受她的冷停住脚步,往手笼里带着钻了钻触到小巧手炉,温暖得不可思议。

        “回吧,有些乏了。”

        转至院门前,听见青霞仍是温软的体贴轻语,“主子进院里歇吧,皇上交代若是主子过来,便在此处歇下。”

        怔愣间,不远处几道身影,似伫立雪中的寒梅。一整片了无生息的白色,带着淡淡馨香。

        宣情,还有老九老十家的两位福晋,多年不曾亲近,她们姓甚名谁我竟无从忆起。除此三人,还有沛菡,她们走在一处,静静地向我走过来,就像她们的男人,总在一处。

        四人福身见了礼,竟无一人开口说话,齐齐看向我身后未关的院门,似笑,非笑,淡漠表情,点点哀伤。

        “四嫂身子还好?”

        站了良久,宣情这样提了一句,眼光若有似无扫过我半隐在手笼中的右臂,低头看着踩在雪中的白色花盆底绣鞋。我点头应好,再无其他。

        沛菡眼中失了神,盈着欲垂的泪福在我面前,声音缥缈像被冰冻于雪粒中,随风飘浮不定,“四嫂若是得了空,去看看额娘吧。今日四哥发了话,要十四爷回京,额娘那儿……”

        “好,稍后便去。”我回身转向小院,欲迈进去收了脚步,听见宣情的笑,与往年肆意欢笑不同。有些事寻不回,有些情分早就淡了,变了味道,不适合咀嚼回忆。

        “宣情还未谢过四嫂,今儿一早,爷被皇上封了亲王。成为帝,败亦为王,真真让四嫂给言中了。只是没想到,十三弟竟也只是个亲王,不知十四弟回来……晋何爵位。”

        扯了唇角抬起头,吸入带着冬日独有的清冷气息,确实让人精神许多。清晨,瑞雪,阳光,处处皆是好。

        “这雪怕是停不了,四位弟妹还是早些回府,别受了寒凉才是。爷们的事,攸关天下,大事,做女人的管不了,也不该过问,府里一切皆好,才是正经。”

        掩了门,脚定在门槛内。

        脚步声渐悄,带着笑渐行渐远,有说有笑。真真假假,无需分辨。

        青霞,紫霞……在她们口中竟不仅仅是丫头,至少对胤禛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再演一回娥皇女英?

        失笑。

        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大抵如此吧。吃不到的葡萄,总觉着酸,涩得旁人一嗅便知。女人,泛起醋来没有高低贵贱,皇室,坊间,以讹传讹地笑向他人时,那些话总是差不多的,了无新意。

        在她们眼中,两个原本极为相似的姐妹不像彼此,倒更像是多年前的我。为何我从来没有感觉?也许她们想得太多,也许是我想得太少,是或不是,不重要。若真如此,我倒该击掌而笑,至少我对胤禛着实不同,做了皇帝寻个新欢也要照猫画虎。不嫌腻么……

        天家,没有谜,从来没有,有的只是被惑住的人心,男人的心,女人的心,迷之幻之。你哭,你笑,尘世不改,冷热如常。心热如火,冷眼似灰,冷热间,荒唐人间世。

        堪不破的,多绕些弯路。如我当年,亦如她们此时。

        那些明争暗斗的把戏,十几年或几十年如一日的存在,不会随着谁的离去而消逝宣告终结,只会更加激流暗涌,终要浮出水面,让人看到透彻。良善,丑恶,撕裂亲情,撕裂友情。

        也许康熙走时,他的心已全部放下,放不下的,只有活着的人,他的儿子,他的媳妇,也许还有更多人,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太多太多,看不尽。

        拦了紫霞伸向身后院门的手,小丫头气得憋红了脸,大眼睛盈盈地汪出水气,嘟着嘴小声嗔怨,“我呸,这帮女人枉为福晋,不懂规矩,主子就该拿出昨日的气势来,撕了她们的嘴去。若是让皇上知道,还不定……”

        “乖,你家主子累了,想要休息。这事儿……皇上不会知道。”

        直到我发了话,青霞才拉了妹妹在身旁,边推边笑,“小蹄子乱没规矩,哪里就有你呲牙的份,还不麻利儿准备去。误了主子休息,皇上才会知道,仔细你的嘴才是。”

        转向后院,一切如故,恍然如新。这里,是康熙给的,只是曾经。现如今,是胤禛给我的,我们两个人的。回去?若回到初相见时……此时此刻已是好,每走一步,两个人,执子之手。何需回去。

        床褥枕被皆是红色,没有明黄的亮眼,睡在上面异常温暖。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吵闹,没有人饮泣,也没人冷言碎语,只淡淡檀香萦绕一室。

        身后床铺轻微动了下,我闭着眼不动,人已轻悄悄地躺在背后,连着暖融融的锦被揽住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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