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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情深难载


眉妩撑着我想说什么,终是点头,勉力将我扶起。

        外面传来苏培盛的声音,说是胤祥来了。

        胤禛动也没动,只侧了半张脸来看我,久久,嗤笑一声,“去吧。”

        真是被他气得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

        胤祥月月入宫一回,多辛苦都强撑着,所为何来?难道是为了我?只为我?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真是不值钱!

        眉妩突然凑到我耳边悄声地说:“娘娘,少说两句,皇上心里不好受。”

        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长于血肉中生了锈,惯了,刮风下雨依然会疼。

        这种时候说不出什么,说什么都不对,出门去见不对,杵在这里也不对。

        他突然大步迈过来,手一抬,眉妩便松开,我落在他手上。

        我怕他再出言讥讽,幸好没有,抿唇凝视片刻沉着声道:“还能走么?若是能,去见见吧,要不他也不安心。若是不能,你且歇歇再过来,我先去。”

        “能。”

        他苦笑,握着我的手捏了捏,揽住肩头出了门,就像上回同去怡亲王府时也是这般姿态,那时我们没有心结。

        胤祥看起来还不错,斜靠于椅背把弄着手里的鼻烟壶,看得入神。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终是换来好天气,阳光晒在他的身上,显得面色红润。

        胤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与他饮茶聊天,只是没再邀他入里间卧榻。

        午膳很有心,皆是比照着胤祥养病时所食而备。胤禛问他可还饮酒,胤祥笑着摆手,“昨儿个让你两个儿子抢了先,刘院使已然训了我,不敢再来了。”

        胤禛一乐,在他手边敲了敲,“好生将养,待养好了身子你我再饮,上一盘棋可还没下完呢。”

        “得。”胤祥的痛快一如既往,“等着,过几日好了我再来找你。”

        难得见他二人饭桌上交谈,反倒是我闷头在吃。

        胤祥歪着脑袋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停筷许久才又吃了几口,食量倒是比前一阵子好了不少。

        临要走时,他才对我说:“上次回宫淋了雨?没又病吧?别总跟个小孩子似的由着性儿来,知道么?自个儿的身子得自个儿担待,别不当回事。最近我还不赖,你不用再往我那儿跑,就踏实在宫里呆着。用得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好。”我点点头,他便不再理我,转向胤禛换了副面孔,特别认真的样子,“求你个事儿,府里我住腻了,整日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我眼巴前儿晃悠实在是受不了,把你原先府邸后面的那个小院给我住住,我也好清静清静。若是没事儿,那些大臣们就别让他们来烦我了,累得慌。原先我手里的那几摊事儿你瞅着谁合适就交给谁去办,我是不管了,除非你有什么急事,叫人来找我就是,旁的人我一概不见。”

        我心里憋得厉害,忍了许久几乎要窒息时才听见胤禛应了声好。

        胤祥就走了。

        我跟到外面看到孝颜,扶着他上了轿。直至踪影全无,也没见轿帘掀起过一角。

        他比我干脆,来就来,走就走,不多一句废话,终是到了最能任性的时候,反来劝我不要任性。他要回家了,把我留在这里。

        胤禛……我回身想去找他,已然站在这里。

        我俩望着彼此,谁也没再往前一步。

        “怪我么?”他问。

        我摇头。

        我与他,胤祥与他,从来没有怪这个字。

        往昔,我们心甘情愿,如今,亦然,因为他是胤禛,值得我们如此相待,换他对我们兄妹也是一样。

        我和他什么也没再说,之前的那些郁结难抒好似被拂面的暖风吹过,心里瞬间空荡荡的,又被填得满溢。

        我们牵着彼此走在宫道间,红墙蜿蜒不绝,总是有路可寻。

        午后的阳光已然有了些炽热的感觉,相握的手心最有感触,谁也没松过分毫。

        “你怎么不哭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笑,转眼看着我像在思索。

        我望着前路,回得直接,“没有用。”

        他停住脚步,“那为何每回我气你的时候都哭?”

        我没停,却被拉着手再走不动,回身时看清他眼底的笑,又问:“因为有用?”

        直指到他心口,我说:“因为你希望看到我哭,因为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他不希望,因为他知道我心里有他。你们两个的位置不一样,表达感情的方式自然不同,没有高下之分。我对你们两个的感情也不一样,也没有高下之分。”

        “你这么善感的人偏要这么冷静理智,不累么?”

        “累呀,我也想任性地胡作非为,可是我不能。”往前两步到得近前,终于靠在他身上,我舒了口气闭上眼,世界仍是明亮。“胤禛,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我走不到你心里,如果不是这样,我做不起你的皇后。我很累,但我庆幸能够因此一直站在你身旁。我爱你,也爱笑言,所以面对你们两个的时候才会胡搅蛮缠,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也爱我,不会不要我。对不起,我收回我曾经说过的话,失去笑言我会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失去你也一样,哪怕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我都会不知所措。我不是一个所有事都能冷静又理智地去面对的人,真的不是。”

        他没回我,只在背上拍了拍,轻轻揽住。

        宫里的花谢了,仍有一些半掩于越发茂密的绿叶间,风一吹,颤抖着挣扎,终是离枝而去落于尘土。古人多有才!每每见得此景总会想到残花败柳一词,生动形象得令人感慨真的是花无百日红,败了就是败了,愈纠缠愈丑陋。

        幸而,我们还在彼此心里,住得安稳。

        ~~~

        他没再向我解释过那一晚的事,不再纠缠于我对他信或不信。

        我没再去看过胤祥,隔几日自有书信,十来日亲自入宫。

        天气愈发热得难忍,胤禛却没提过要去园子,我们就相守着住在皇宫里,日复一日。

        这许是我们自初见以来最简单的一段时光,没有患得患失的争执恐惧,没有受到伤害的抵死纠缠,满心的珍惜,渐短的时光。

        执子之手,真的不是一定要齐齐活到一百岁,有生之年罢了。我突然就想起那天在养心殿前看到的胤祥和孝颜,命是天定,能活多少年都是福分,只要彼此在身旁。

        胤禛仍是忙碌,却有了更多的闲情逸致,如他早年说过的若是他想他会是这世上最会享受之人。奈何,还是忙,忙里偷闲。

        他总怨念,若非帝王便可与我一世自在,我就笑,“还是做皇帝吧,难得我能当上皇后。”

        他也笑,“你才不稀罕。”

        他错了。如果他是皇帝,我非皇后,就是杀出一条血路,也断不能让别的女人坐在他身边。

        当我恶狠狠地这样告诉他时,他更开心了,可见男人的虚荣心也是很容易满足的。

        将至五月时,他提起当年的塞外,那片枫树林我们再没去过,美景与情深烙在心底。他说明年一定要带我去,以纪念四十年的相知相许,我把两枚戒指并在一处,“喏,这个就是了,在我们那儿结婚四十周年的叫红宝石婚,我早就备好了,套你一辈子。”

        这种话放在以前说,怕又是一番不痛快,如今,坦然以对,我们尚在一起就是好。

        只是,我们都错了,越是美好越易打碎。

        五月初四,还是子夜,门被撞得闷响。我俩腾地坐起来,还没回过神就看到眉妩和解语到了床前,礼都没行快速地说:“十三爷那儿……”

        我直接爬起来,被他扶了一把又跌回去,晕得险些坐不住。

        急急忙忙上了马车,手还在抖。胤禛抱着我一言不发,顺着我的头发一直揉,却怎么也挥不去心内如焚。

        我的眼泪一直掉,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攥着他衣袖一紧再紧,直到手脚发麻喘不上气,终于到了小院门前。

        抹净了泪痕,一步步迈进去。

        他还在!

        这副模样我一点儿也不陌生,即使转换了时空相隔数十载依然记得,真的是要……留不住了。

        他和妈妈一样等着我来,只为和我说一句话,只一句:“笑意,哥还在。”

        终于,他再不用那般辛苦,他能见到爸妈,他们在一起,只留我一个人。

        我们守在他身旁,守到天亮,阳光直晒到床上也捂不暖。

        不知谁提了一句,要送怡亲王回府,孝颜抚着他的脸,眼皮都没抬。

        我瞅向站在身旁的胤禛,转告他在胤祥身子还算好时的亲□□代——殡殓只用常服,一切金玉珠宝之属,概不可用。

        他是笑言,是我展家男儿,为这大清朝卖了一辈子的命,该回家了。

        胤禛谴了所有人出去,在我颈后揉了又揉,声音也是沙哑,“依你。”

        看清他眼底湿润,我却干涩得眨眼都困难,半是哀求地说:“你先去吧,我陪陪他,总得帮他换身儿干净衣裳。”

        房间里静得什么也似,只能闻见呼吸声,偏偏怎么听都少了一道。

        我和孝颜合力扶他坐起,换了身惯常爱穿的蓝色。这个男人看似善于与人为伍,其实骨子里最是清高,看似随波逐流随性而为,其实骨子里最是执着。当年日日穿着的蓝色制服怕是他一辈子的梦,换个时空都不得弃。

        我扶着他的身子努力坐直,孝颜一篦子一篦子地梳着头发,梳一下,唤一声,再没有胤祥。我们心里,他从来都是笑言,展笑言。

        突然,她声嘶力竭地喊,震得我心神俱裂,眼看着她慢慢抵到他的背上,许久未曾见的泪滴落一串。

        “孝颜……若黎?”

        她不应我,就那样靠着他,像是当年她才追到他时,闭着眼睛枕于背上,心安理得,痴痴地笑。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来,垂头抵在哥的胸前。再不用隐忍给谁看,失声痛哭。

        房门咚的一声震开,阳光刺眼,背着光的人影定在门口。

        我想告诉他若黎也随笑言去了,却如梗在喉。我的心疼得好似裂开了一道缝,无从缝补。

        这一世,我再没有兄长可依,这一世,我只有他了。

        胤禛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却越来越看不清,阳光自他背后如同火烧,骤变成无边黑暗。

        我想告诉他我的心很疼,想再跟他说一回那些眷恋依赖不可离分,怎么也寻不到身影,徒劳摸索。

        我看到一片光明,哥就站在前方不远处,若黎在他身畔笑得灿烂,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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