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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丢剑人


陈冬梅找陈明秋都快要找疯了,她知道他接受不了,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但他应该要明白那些陪他在火海中出生入死的三千多人的青龙军是顶着多大的忠诚背井离乡,一路保他平安至此。

        “你可以自己死,但绝不能拖累这么多人死!”陈冬梅现在真想打他一顿,但目前最重要的,她还未找到陈明秋,这半月来,他究竟去了何处?

        陈冬梅将眼线都散了出去,甚至驾马找过了他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她素妆裸颜,单薄的衣物仅依靠披着的一袭寒衣来抵御春寒料峭,垂着的及肩秀发已经现了一层透亮不及洗落的油光。她显得憔悴,但当她接到线报说江州锦南山的清风寺里多了一柄镶有七颗星钻的疑似陈明秋的佩剑时,她立即连夜带着青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锦南山上,清风寺前。

        陈冬梅及一干人等下了马,不待通报,便冲进了寺内。在门僧的呼喝声中,武僧个个携棍鱼贯而出,站满了寺内大门中的略带湿意的青苔台阶,她不停下脚步,拔出剑来便闪出令人胆颤的寒光,亦如冲锋的号角,不待呼喊,青龙的一众男人们立即抽出剑来,随时准备冲杀。

        “施主并非大恶之人,为何要行此大恶之事呢?”清风寺的台阶最顶处,穿着灰袈裟的老和尚缓缓走出,双手合十,临着指她的剑,微笑道:“且道其原由,佛知根究。”

        “我来寻人,一把剑。”

        “剑尚在,人去楼空。”

        “老和尚,可知他去往何处?”

        “天下之大,唯本寺无人。”

        “那我就杀尽这里的人!”

        “此处无人,唯修佛者与佛,施主,要杀人为何不多吃点东西呢?饱了就不想杀人了,不想杀人就不会杀人了,不会杀人也不会死人了。”

        “总之……我要剑。”

        于是老和尚转身而去,却听他走去时说:“要那剑,施主跟来便是。”

        陈冬梅望着老和尚的背影,收回了出鞘的长剑,略作迟疑,上前跟去。

        “你跟他很像。陈施主来此寺时,也是莽撞般冲进寺院内,他说他要成佛,便将此剑丢在地间。”老和尚指着大雄宝殿中央蒲苇放着的那一把七星宝剑,对着陈冬梅说道,“老衲已将此剑净化,用佛法取出它剑身上的污秽,希望借此来消除陈施主的痛苦。”

        “我知他痛苦,可大师,这有何用?”

        “阿弥陀佛,陈施主虽双掌之间已放下屠刀可他心中仍有万把屠刀,老衲平生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底有那般大的仇怨,施主,你可明白了吗?”老和尚边说道边擦着衣衫,眼角微红。

        ……

        “不会。”他对雅儿说,“但,我会保护你。”

        是的,保护她。就像大雁南飞用它强有力的翅臂捍卫三角尾端弱小的孩儿,让劲流北风从自己的肩上过去,保护她。陈明秋抱着雅儿,抚摸着雅儿散乱的黑发,说:“有人对我说不要哭,但我陈明秋落的泪从来都不在少数,你问我为什么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不哭?因为从前的人很多都已离开,我没有什么再需要悲痛的了!可雅儿,想哭也不能哭,哭有什么用呢?”

        陈明秋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间的参与者,而不是主导者,或是掌握者。二十有余的陈明秋    不曾想到过一个人的生命便如同蚊蚁弱小如斯,他以为自己是金刚顽石,却在鲜血的涌流与撕裂的疼痛中感知到先辈的艰难与痛苦。

        雅儿娘的死,是纯粹的悲剧,但世间还有多少悲剧在默默的长河中默默地流逝?陈明秋记得几年前,同样在江州境内发生过一桩极大地命案。数以千计的孩童被人买卖,关在潮湿阴暗的地窖中,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淹死了所有的孩童,倾天的臭恶味得以让罪恶看到青天。

        陈明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些惨死的尸首,但他感受到了如果不是这一场暴风雨,还会有多少多少的默默……

        他应该站出来,而不是成佛去超度自己的父母!而不是此生看着欢笑的雅儿,说一声足矣便可笑谈人生。

        佛度的从来都不是人,亦如万千神仙从来都是虚假的一般。陈明秋扔下的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而是陈明秋,他自己。

        “可是,我做得到吗?”

        陈明秋在月光下看着自己抬起的手,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即紧闭上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同时他大喘着气,一下子失了力,后仰倒地。在雅儿慌乱的叫喊声中,陈明秋滚落在河水之间,沉溺与中,还好此时有不少村民在河两旁看着二人,便迅速纵身跳入河水里将他捞出。

        粼粼水光溅着月色,女孩摇晃着木然的人,许久。

        第二日清晨,承天村还沉寂在安宁的白雾中时,马匪驰骋的烈马早已用它们的阵阵马蹄声震醒了所有还在绵柔梦乡内的人。

        “承天村的人都出来,每家每户上缴十石米,较多不较少!”

        承天村人慌慌忙忙跑出来缴米的不少,没有一位村民敢反抗或者有任何异议的,因为承天村人深知马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虽然十石米足足够让一户人家吃上整年的光景,但也没有一户人家敢不上交,也大不过心中气愤骂上一句:“是米猪乎?”

        马匪来的有八人,每人各一匹马,还多是雄姿健壮的好马,尤其是领着群马的那匹枣红色的烈马,是属江州特产的红马。他们挨家挨户的走,挨家挨户的收,眼见的这村人如此乖巧,瞧着后方马车的米袋越来越多,脸带着笑意都是褶皱。

        等他们一队人来至雅儿家前,紧闭着的木门不开,马匪中便有人再喊上一句:“上缴十石米,较多不较少!哎!上缴十石米,较多不较少!”

        “上缴十石米,较多不较少哎哎!”喊了三遍后紧闭着的木门仍是不开。

        “三当家的,这——    ”

        他们统统看向枣红马上的人。

        枣红马上的人是一个白脸大汉,腰上别着两把弯刀,只见他左转右转,环视着四周,忽然间瞥眼看到不远处河水旁陈明秋正带着雅儿向后山跑去,他凝望了一会,说:“走,大家伙去看看。”

        “娘里个草的,爷爷我去宰了那俩兔崽子!”另一胖身大汉叫嚣着拉着缰绳,左手提着长鞭,领先其他几人便朝后山迅速追奔去。

        陈明秋拽着雅儿跑的很快,雅儿很快就跑不动了,他便将雅儿背起来像发了疯似的往前跑,突然被一块大石子绊倒使得二人在地上花田里翻滚,陈明秋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睛,他对天嘶声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无论雅儿在一旁怎么拉扯他,都会被他用力甩开而多次险些摔倒,雅儿跌坐在地上,哭着说:“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啊!”

        他做不到,做不到很多,就像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的剑下自刎而束手无策。

        远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陈明秋的眼里已是一片血光冲天的火海!

        “哟,小子,躲这呢?”胖身大汉讥笑道,他挥舞着长鞭,高大的马儿阻断着雅儿与陈明秋所有的后路。

        雅儿怒视着胖身大汉,而陈明秋仍然像发了疯似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雅儿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大汉说:“坏人,为什么要抢我们村子的粮食!”

        “你这小丫头别看小脸挺俊的,胆儿还真不小,我若把你带回寨里还能将你养大做我的小媳妇儿。”胖身大汉放肆的笑着,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小丫头身后那仍然在翻滚不停的疯子,他下了马,将长鞭套成绑人的几圈,走向站在陈明秋身前的雅儿。

        雅儿眼角旁淌下的泪水因为马匪的一步步前进而渐渐沿着先前的泪痕经落,可没有新的泪水,她坚毅的目光用无比无惧的神情面对着那长的极其凶恶的胖身大汉,哪怕他走到雅儿的身边,雅儿也没有倒下甚至后退。倒是胖身大汉心生一丝惧意,走到雅儿身后,用脚猛踹在陈明秋身上。

        “住手!住手啊!”雅儿哭喊着,冲到马匪身边用自己的小拳头打在他的肉体上,她不忍地看着马匪一脚又一脚地踹着大哥哥,可马匪完全不顾雅儿的花拳绣腿,倒是嘿嘿一笑地说:“喊,你倒是接着喊,真是疯子!嘿。一个疯子!”

        他忽然一把抱起身后的雅儿,扛在右肩上,可雅儿不依不饶,用自己的手使劲抓着划着他的脖子。

        胖身大汉猛地将雅儿摔在花田中,一片的地上花枝被折断落下数不尽的红褐色的花瓣。胖身大汉的勃间满是一道道被雅儿抓出的血红痕纹,大汉顿时骂道:“臭丫头,怎恁的下手真狠!”便将右手上的长鞭挥舞在半空,就像一条毒蛇凶狠地咬进雅儿地肌肤上,痛得雅儿缩在地上,她咬着牙说:“你打死我,也不许你欺负大哥哥!”

        当疯癫状态中的陈明秋听到雅儿的哭喊声,便记起有一位已经去世的人对他说过,“很多时候无须在乎高空的阴霾,因为你就是自己的红日。手中之剑,便是承天之柱。没有能力保护得住要保护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挑战青眼大虫的权威?”

        他不怕青眼大虫,应该更不怕为人而死。

        哪怕鼻青脸肿,哪怕伤心欲绝。

        “李攒,停下!”那刚刚所至的骑着枣红色马儿的人命令着正挥鞭抽打雅儿的胖身大汉。

        胖身大汉却说:“嗨!一个疯子,一个小丫头罢了!”但当他看到三当家的目光方向时,他猛然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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