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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掌兵权


“秋花落,红叶丹,古钟敲几片,声声催泪别。明月照,沟渠间,挽词剩多少,一路盼风尘。”陈明秋低声吟诵着,它处清风徐来,斜吹着他发髻边的散乱黑发,伴着花蝶在田野间的起伏,飞舞的虫群却像送别往日与它们错别数次的人们。

        陈明秋的身后是一片火海,火海前站着一个陈冬梅。

        “五十六枝红叶就剩你一枝,你不能死!”陈明秋盘腿坐在坟前像是跟谁诉说着一样,他说:“你不听话,我要让皇爷爷罚你一日不准吃饭。”

        “三日。”

        “不,十日!”

        陈明秋又说:“这不是你家,我纸钱就不烧与你了。等我们回家,我给你烧好多好多纸钱。”他想站起来,双腿却已发麻,便微蹲在坟前。他低垂着头,看见双脚间的泥地与青草,一时未忍住红了眼哭颤着说:“一定,给你烧好多好多纸钱……”

        一滴泪落进泥里,瞬间湿了一点地。

        “殿下。”陈冬梅想上前搀扶起他,却被陈明秋伸手示意停下。

        陈明秋站直身子,他抬起头,一双泪眼在白日下灼灼发光,他先说一声:“走罢。”接着又冲天大喊一声:“走罢!”

        他转过身抬脚而去,面对着火海,走过陈冬梅的身旁时,他停下又是一声大喊:“都走罢!”    火海的浪焰随风起伏,其旁的一片油菜花因风斜吹发出一阵阵唰唰的声响,陈明秋明白,那是很多很多人离开的丧音。

        陈明秋朝着火海慢慢跪了下来,如若不是他来此承天村,承天村所有人,哪怕一个人也不会遭此劫难。他是不祥之人,给承天村带来灭顶之灾。

        他拜了一拜,再拜,三拜。

        又朝向山另一侧的河流一拜,再拜,三拜。

        终朝向陈冬梅,正欲行跪拜之礼时却被陈冬梅拔剑相迫。

        “你若拜我,我便杀你!”

        陈明秋朝她一拜,再拜,三拜。

        一身红衣的陈冬梅红了眼,她丢下手中的剑,失力摔在草地间。

        “冬梅姐,为了我,你付出太多,是我拖累了你。”

        “冬梅姐,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宠着我,除了皇爷爷,你是待我最好之人,今日只想你能答应我。”

        “皇爷爷说红叶予我,青龙军权予你,小事听我,大事听你;你说苏远杭的兵马便在江州界外三百里处,马匪又遍布江州各地实为根深蒂固难以一时剿灭。但如今这江州马匪为祸四方,无恶不作,江州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何况与你我已有血海深仇。请冬梅姐,下令发兵,剿灭马匪!”

        陈明秋说罢跪伏在地面,长伏不起。

        陈冬梅哭着取出怀里的一锭青铜虎符,她凝视着青铜虎符说:“皇爷爷将此符交予我时便说,让我待殿下足有承天之势时再将此符交予殿下。此时,殿下已当得起苍楼三万青龙军的生死。”

        她站起身,万分恭敬地双手将青铜虎符送予陈明秋身前。

        “请太子殿下接符。”

        “请太子殿下接符。”

        “请太子殿下接符。”

        陈明秋缓缓抬头,看见那一锭有些泛起锈意的代表着无上权威与重任的青铜虎符,其上的虎像栩栩如生,像极了被他一棒打死的青眼大虫。他伸出双手,接过沉重的虎符,顶过头,让烈阳的白光照射在青铜虎符之上。

        江州在南,京都在北。

        京都的南城上,有一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她借着城檐下的阴影处遮阳,倚着城墙,抱着琵琶,玉指轻弹,泄出一道妙音来。半梨形的琵琶颈部倚在女子的脸旁,她左指勾弦,右手轻快的五指来回弹奏,一声声乐色都宛若春风潜进城上站着的兵士或城下走过百姓众人的心。

        琵琶声此起彼伏,荡然回肠,弹者伤怀,听者惊心。

        她美貌的面目望着南方,思绪也早已随着南飞的鸟儿而去。

        她紧闭上眼,泪落双行。

        京都的东边有一条也江,自北而去。

        也江流入江州,支流汇入江城。

        支流化为一条小河,名绿河。

        绿河微波携着碧绿悠悠晃着,几条岸边小舟的木浆随之浮动。

        她站在绿河河畔,眼见着河面有了些点滴。

        秋寒落雨,轻薄如雪,随风斜落,连成一片,密密麻麻。那时至秋末及至冬月,哪怕是江州这气候常年温厚的地界,也已有了些许萧瑟的味道。男儿白衣,石拱桥上,望着清幽仿若湖水不动的河面,小雨缓缓入水只泛起点点涟漪的景象。

        青色的水,邋遢的人,郁葱的水草慢悠悠地浮过映着男子蓬乱黑发的水面时,他终于收回目光来,转身,直接坐在冰凉的长着青苔的青石板上。

        寒风细雨,不大,却在过路人的眼里,好像都下在了那位白衣男子的身上,应该还会有人想:“衣衫褴褛,流落街头,不是家破便是人亡,可怜人矣。”也不知从何时起,白衣男子坐着的身前已多了不少铜板。男子痴望着云天,双手指连,不知所想。

        那时很多远处或近处,无论是桥间还是河中的小舟上的人都看到一位清秀的少女从远处捧着热乎乎冒着气的躺在油纸中的两个包子向着白衣男子跑了过来,少女样貌出众,别说是在这条靠着绿河的街边,便是江州江城的逸仙楼中的头牌姑娘都不及她半分。她将怀里的包子递给那坐在地间的男子,帮他整理那不少遮着面容的细长乱发。

        “你怎来的?”男子便抓着其中一只包子边咬边问她,显然极饿。

        “你不用管,你先吃着。”

        “你吃了吗?”

        “我吃了。”少女说,可白衣男子猛吃热乎乎的包子时不小心看到在少女左耳间的银环不见了,那可是在京都时他送她的一对银环。

        “你怎不吃了?”少女问。

        男子将手中还未吃完冒着热气的包子扔到河水中,他用手指着桥上地间的铜板冲着少女说:“这些钱是有人看我可怜丢给我的,我不用可怜,更不用靠你可怜!我一个男人不需你一介女流卖了银环换来吃食与我充饥,不然我还有何脸面?”说罢,白衣男子起身而去,少女冷笑看着他,跟着他。

        男子淋着雨向雾里行去,后边的少女身后背着一把琵琶。

        “明日你便出嫁了,还在为何而难过?”一道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惊醒了她。

        琵琶声断,她提手轻抹去泪水,说:“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她背后身材矮小的男人缓缓走至她身侧,并瞥向她,一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珠子紧盯着她说:“你在为他而哭?”

        她摇头,红着眼落下的泪被甩落,接着背过城墙欲行去之时,忽然转过身将琵琶猛然砸碎在城墙上,她蹲下身双手掩面痛哭。

        “苏远杭如今坐了苍楼的皇位,你便已是苍楼的公主,什么事都不值得难过,更何况明日你便要嫁给宇文括。”

        “苏玉!”那矮小的男人话里已生了几分怒气。

        可她仍旧在哭。

        矮男人看着她痛哭的模样与撕心裂肺的哭声深叹了一口气,前刻生出的怒气都已散去,他意味深长的说:“你已亲眼见证暴君亡殁,报了江州无数百姓的血海深仇……”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她出言打断:“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可事实便摆在面前,哪怕是你也不得不相信,暴君诚然有错,但错的不止是现在的江州百姓,更是你,更是现在所有在这一场京都血战中获益的所有者!”

        她抬起头,眼睛红透。

        男人看着她说:“你还不懂。”

        她固执地大喊:“我懂!”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暴君枉顾朝纲,不论臣之好坏,便如羊圈羔羊、案板牲肉,随意宰割。试论天下臣子,诚然安心辅政乎?苍天当亡,其意何不顺人心!”

        矮身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明日便要出嫁,玉儿莫哭坏了眼睛。”

        “我不是苏玉。”她流干了泪,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天说:“我是丝音。”

        “他没死。”男子说:“牧梁那丫头救了他一命。”

        霎时,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脸庞间落下一行热泪,长睫毛贴合眼痕间,仿若柳枝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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