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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鸟过清鸣


“女侠!”一位姑娘闪进镖局来,对着仍然痴痴站在“行侠仗义”大匾下的杨西说,那姑娘见她没有反应,便戳了戳她的腰上的痒穴,杨西这才从一阵阵女侠的声音环绕中回过神来,她惊喜的看着面前的姑娘说:“秋千,你回来啦?”

        “是呀,一回来就听说你成了我们江城的女侠,还傻站在这里半天,你在想什么呢?”秋千穿着彩黄色的衣裳,腰间系着透白的丝绸条,围成一圈,多余的垂下来在空中晃荡,她模样姣好,面容清秀,倒是个大家闺秀。相比杨西,一身平常的行衣,她不是不爱穿衣裙,只是行衣方便,适益练剑。

        杨西说:“我一定要捉到那吃婴孩的贼人!才对得起这行侠仗义。”

        秋千眨了眨大眼睛,用手点着她的额头,说:“你不要命啦?”却见杨西的目光又停滞在那“行侠仗义”四个大字上。

        于是,秋千掐上她的蛮腰,她俩从小玩闹便最爱掐对方腰间的两处痒穴,她深知杨西极为怕痒。她说:“你不要白日做梦。”

        杨西才不示弱,她边挡着秋千边伸手掐了回去,两个姑娘在镖局大堂咯咯的笑,如银铃一般。杨忘今日没大事做,他已将叠在大堂外前院的镖物搬到后院里,这些镖物是要等镖局里去京都押镖的镖师回来再做打算。杨老爷先前出门押镖受了伤不能出镖,只能等那些出镖镖师们回来休整几日再做打算。

        杨老爷站在前院细算着时间,估摸着那些孩儿今日便能回来了罢?

        当夜,扬安镖局的众多镖师们都押镖归来,加上杨西得到尹令大人的关照,可谓喜上加喜。杨老爷特地亲自动手烧了一桌子的菜,这些镖师们虽说是杨老爷花钱雇来,但相处时日久长,杨老爷也偶尔会教他们些武艺,有了些深厚的师徒之情。杨忘认得他们,他们都很照顾受伤的自己,他看他们坐在大桌上各自喜笑颜开也生了几分悦色,只是小姐不在,不知道小姐去哪里了。

        杨忘只与其他小厮们坐在小桌上吃着,吃食相当丰富也相当美味。

        “杨老爷的手艺可真不错。”

        一位坐在杨忘右旁的小厮说。

        “这红烧狮子头比起苏州酒楼来的还要好吃。”

        另一位坐在杨忘对面的小厮说。

        “胡说!侬银子月底不可见得有一次剩过,还有钱去苏州的酒楼吃?”

        “可不胡说,我先前在苏州的酒馆里待过,嘿嘿,那什么苏州名菜可都吃上过几回!这杨老爷做的红烧狮子头绝乎比那美味许多。”

        杨忘夹着木筷品尝了后说:“是不错。”

        “诶,还是杨忘兄弟识货,侬王至就是龟孙没有眼力见!”

        “瞧侬得意的样儿,我就是龟孙侬也是龟娘肚里被人踹出来的鳖儿——嘿,里外不是人!”

        桌上的人都笑了,各自斟了一碗黄酒,饮了。

        那些镖师们渐都吃饱便离去回了各自房间,杨老爷也已酒足饭饱回了房。杨忘眼前的这几个扬安镖局的小厮倒是喝的烂醉,趴在桌上,怕是明日要挨杨老爷与小姐的骂了。

        杨忘起了身,背起右旁的那人,将他送回房内。接着,他一个一个的把那些烂醉的人都各自送回各自的屋子,再看到那些零乱的桌案,再上前整理,打扫满是骨头的地面。当杨忘踏着夜色,准备出门时,他看到一位穿着彩黄色的姑娘倒在街角。

        杨忘左手放于秋千的肩胛骨下,手指收于秋千左臂与身体间,右手则放于秋千腿弯处将额头滚烫的秋千抱起。被抱的秋千蜷缩着,然后用手勾住杨忘的脖子,她口里呢喃道:“太子殿下……”

        夜风夹着秋日的灰尘扑面而来,杨忘转身想将秋千抱进镖局内时,却听得怀中的人儿虚弱地眨了眨眼睛说:“你是谁?喔……你是,你是,傻小子杨忘?”

        “拜托你,将我送回家罢。”

        杨忘跟随小姐去过秋府,但那次的他只不过站在秋府门前未有进入。

        走在前往秋府的街道上,秋千自顾虚弱的说:“你家小姐可当真自以为成了女侠,便才黑了天便出门去捉那吃婴孩的贼人了。”

        “我拦都拦不住。”

        “你的脸好暖和,不过有些刺人。”

        秋千靠在杨忘的肩旁,额头抵着他已冒出些短小黑须未及清理的脸庞。阵阵女儿家的芳香从秋千身上不断传来,杨忘说:“你受了风寒,便少些说话。”

        “你是谁!你是杨忘!你不知道你是谁!嘻嘻——”秋千傻笑着说。

        “我是谁!我是秋千!我知道我是谁!嘻嘻——”

        杨忘以一只左手撑住秋千的身子,用右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想该不会是热坏了罢?

        “你是杨忘!我是秋千!你小姐是杨西!杨西是傻子!嘻嘻——”

        杨忘没想到,偌大的秋府竟没有一位小厮。

        他听着秋千的指引,将她送进她的闺房,并好生安置在床间,用绣被盖紧。杨忘还从院内的水井中打了一桶冷水,找了块白布,浸入桶中再拿出,待拧干白布,便敷在秋千滚烫的额上。杨忘反复几次,秋千的额头才渐渐平温。

        她睡了,口里却不断呢喃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杨忘坐在一旁,屋内没有掌灯,但门还开着月光照不及床边,却能照得屋内墙上的一副画像。他好像看呆了,那画有宫殿,殿中有女,女子面容,如仙子降世,一条紫水晶吊坠在正中额间,霓裳彩服,像极了他梦中所梦及的姑娘。

        “太杭宫夜景。”杨忘说着那画一旁的题字,右角红印处却又见三字:“陈明秋。”

        他头微痛,便不再看,起了身往门外走。

        杨忘忽然停在门中央,对着皓月,背对着那副画半刻。

        风吹来凉丝丝的,却有飞叶袭来。

        两扇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摇晃着,门槛前落满了枯黄的树叶。杨忘越过门槛,踩在积成一片的叶上,又发出碎叶的声响。

        他关上门,面向前方,目空一切。

        那人猛地将刀嵌进地里,并跪下身来,有泪水从黑发间渗出来,他看不清的眼里透过层层雾气看到杨忘的时候,一下子很多的过往便涌进了心头。

        “你是何人?”杨忘问那人。

        他说:“您不记得我?”

        “我不记得。”

        “难怪你不认得他。”

        “谁?”

        他拔出刀来,横在半空,转过身说:“您不记得我,我来又有何趣?”

        “你不杀我?”

        “要杀,不过不是此刻。”

        “为什么杀我?”

        “您必须死,为了天下,为了整个苍楼!”

        “我不可以死,又凭什么死?”杨忘边说边用手指着他:“天底下所有人的命都是宝贵的,你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杀我,但我不能让自己白白的死。”

        “我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什么?”

        提着大刀的人踏着轻功走了,留下一地被微风掀起些的落叶。

        杨忘走到水井旁,看着自己印在一方静水中的面容,吐出一口闷血来。

        鸟过清鸣,已是晨晓。

        秋千醒来,穿上红绣鞋,推开窗正待梳妆时却看到一个男子靠在水井旁安稳的睡着。她将画笔静静的搁在一旁,走至门前打开。            她蹲在男人面前,细细打量着。            杨忘眉粗,像一抹炊烟,浮在眼痕上。他不像江州男子长得那般清秀,倒多了一些冷峻,虽一头蓬乱黑发与一身破旧的布衣裳,但秋千还是觉得好看。她两手撑着下颔,便这样看,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小姐。”有一老者走进院来。            秋千点了点头,但目光仍停留在杨忘身上。            “郑公子邀你明日前往城南明幅苑一同赏画。”            “不去。”            “郑公子说那处来了一位名传京都的画师叫王旭。”            “传说是那位教太子殿下习画的王旭?”            “应该是一个王旭。”            秋千说:“不去。”            老者垂下头应了声:“是。”待他转身欲离去时瞥了一眼那靠在水井旁的男子,他提醒小姐说:“小姐,此人气血虚弱的紧,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怎会如此?”她惊讶的说。            杨忘此时醒来,恰好与秋千的眼波对视。            他说:“你昨夜受了风寒如何还站在院间?”            “我看你在此。”            杨忘起了身说:“你无事便好。”他踏步扭头便走,似乎无甚异样。            秋千急忙说:“你的伤——”        人走出大院的拱门,却未见杨忘停下脚步。        秋千嘟着嘴,说:“真是个怪人!”        江城的东边有一条绿河,自北而来。微波携着碧绿悠悠晃着,几条岸边的小舟的木浆随之浮动。

        不知何时,河面有了点滴。

        秋寒落雨,轻薄如雪,随风斜落,连成一片,密密麻麻。时至秋末及至冬月,哪怕是江州这气候常年温厚的地界,也已经感受到了些许萧瑟的味道。男儿白衣,石拱桥上,望着清幽仿若湖水不动的河面,小雨缓缓入水只泛起点点涟漪的景象。

        青色的水,邋遢的人,郁葱的水草慢悠悠地浮过映着男子蓬乱黑发的水面时,他终于收回目光来,转身,直接坐在冰凉的长着青苔的青石板上。

        寒风细雨,不大,却在过路人的眼里,好像都下在了那位白衣男子的身上,应该还会有人想:“衣衫褴褛,流落街头,不是家破便是人亡,可怜人矣。”也不知从何时起,白衣男子坐着的身前已多了不少铜板。男子痴望着云天,双手指连,不知所想。

        那时很多远处或近处,无论是桥间还是河中的小舟上的人都看到一位清秀的少女从远处捧着热乎乎冒着气的躺在油纸中的两个包子向着白衣男子跑了过来,少女样貌出众,别说是在这条靠着绿河的街边,便是江州江城的逸仙楼中的头牌姑娘都不及她半分。她将怀里的包子递给那坐在地间的男子,帮他整理那不少遮着面容的细长乱发。

        “你怎来的?”男子便抓着其中一只包子边咬边问她,显然极饿。

        “你不用管,你先吃着。”

        “你吃了吗?”

        “我吃了。”少女说,可白衣男子猛吃热乎乎的包子时不小心看到在少女左耳间的银环不见了,那可是在京都时他送她的一对银环。

        “你怎不吃了?”少女问。

        男子将手中还未吃完冒着热气的包子扔到河水中,他用手指着桥上地间的铜板冲着少女说:“这些钱是有人看我可怜丢给我的,我不用可怜,更不用靠你可怜!我一个男人不需你一介女流卖了银环换来吃食与我充饥,不然我还有何脸面?”说罢,白衣男子起身而去,少女冷笑看着他,跟着他。

        杨忘向扬安镖局慢走,后边的少女身后背着一把琵琶。

        路人自觉让出道来并徐徐回望,打扮不堪似是乞丐的男子身后却紧跟着一位美貌非凡的少女,不禁呼竟有这等奇异的景象。

        杨西坐在镖局金锁大门的门槛上,左看右看好像在等人。当她的目光凝聚于大道边忽散开的人群便站了起来。

        待他走近,杨西例外的没有喊他为傻小子,杨西说:“你去哪了?”

        他答:“秋府。”

        “你去秋千家作甚?”

        “她昨日受了风寒晕倒,我便送她回家。”

        “哦。”杨西没有问他怎么这个时辰才归来,而是将目光投射在杨忘身后的少女,她说:“这位姑娘是?”

        杨忘说:“我不知道。”

        却见那少女上前对杨西微躬身灿笑说:“他是我相公,前些日子麻烦姑娘了。”

        杨忘不顾小姐与那少女抬脚便入了镖局内,少女紧跟上前,留下原地右手捏着剑的杨西。杨西半晌才转过身来,将剑换于左手,摊开右掌时,竟都是热汗。

        镖局前院正在扫地的小厮见了杨忘一眼刚想打个招呼的时候,却一瞥看见他身后的少女,顿时惊为天人,美妙不可言喻。杨忘冷哼一声走过,他身后的少女则欢快并轻盈地走着,仿佛前刻战胜了什么。

        他走过仅有扫地小厮一人的前院,越过大堂,到了后院便入了那间暂属于自己的屋子,而那背着琵琶的少女则被他拒之门外。

        门外,屋檐下。有一穿淡蓝色长裙的少女。她借着屋檐下的阴影遮阳,倚着门,抱着琵琶,玉指轻弹,泄出一道妙音来。半梨形的琵琶颈部倚在少女的脸旁,她左指勾弦,右手轻快的五指来回弹奏,一声声乐色都宛若春风潜进镖局众人的心。

        杨安听小厮说杨忘带着一位背着琵琶的姑娘进了镖局,当他听晓那妙音不间歇地飘来,心神来好似舒缓了些,终于他意味深长的道了句:“难怪。”

        一旁的杨西却说:“真难听!”

        杨安苦笑。

        终于,少女面前的门开了。

        她入了门。

        杨忘一把使劲地抓住她的柔肩压在门内,并用右手,用两指夹着她嫩白的下颔,他看到丝音的微眨的眼眸泛着秋波。他说:“你费尽心思往我的吃食里下了软筋散,并将我推下悬崖,见我没死是否心里不快?”

        她点了点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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