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彩霞满天 2
而就在前天，洪峰接到刘秘书电话说，罗育恒董事长断然拒绝了熠州市委市政府的宴会邀请。这样的结果意味着市委、市政府抛出去的橄榄枝落空了，两全其美地化解合力集团危机的希望又少了一分！这，又成了洪峰心头上难以拂去的愁云。
此刻，洪峰站在窗前，猛抽着烟，遥望灯火辉煌的熠州，惆怅像压顶的乌云，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他——明天借潜能学校开学典礼和罗董事长商谈合作的计划，会顺利吗？
晚风习习，彩霞满天。
颜夕看着熠州的专题新闻，想起了章家饭桌上的对话，对这个未曾谋面却已先声夺人的洪书记不免有了几分敬意，她专注地看着。
颜开顺则在一旁大声嚷嚷开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些四处乱跑烧掉民脂民膏的公车，当时不是贴上公车标志搞改革了吗？还说什么举报有奖！我打过，举报过！结果呢，石投大海了，跟空气说话了，被举报的人还不照样逍遥法外！公车还不是照样到处跑！丢个石头都还听得见回声，可这样的改革，算什么事儿呢，还是不改的好，省得又让老百姓空欢喜一场。唉，算了算了，不举报了，搞不好，还会遭人报复。让老百姓提意见？让老百姓来监督？哄鬼！”颜开顺和所有工人一样，苦了一辈子，退休工资还低于政府的临时工，他一直认为是政府管垮了国企，所以对这一套很是反感。
他花了一整天为潜能学校开学典礼准备礼物，正在将这个用红绸包裹的巨物放在沙发上，擦拭着，又不以为然地嚷嚷着：“不过，政府也早该听听老百姓的声音了，举行一下听证会什么的，别哪个领导坐在办公室里敲敲头，想起啥来就干啥！喏，去年市庆，不知哪个猪头想起来在东江桥头建个迎宾门，结果大车过不去，都要放了车胎气才能走，这叫什么事呢！英国人的下水道，一次设计可用三百年，中国的呢，别说一百年了，三十年都有问题！天天搞城建，却搞不出什么名堂，乱指挥乱决策，重复浪费国家财产，还乌烟瘴气！都说人家是决策慢，执行快，而我们是决策快，执行慢。还有，政府的工作有必要做广告吗？到处竖些‘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大牌子，能吃吗？也不听听老百姓最需要啥？真是的，人骗人，鬼哄鬼！就是没有人民的意志，虚呀！还有，连村民委员会也是，天天过大年似的，杀鸡宰狗，酒瓶堆得山高！你说这国家还不被吃穷？”
颜夕看父亲又喋喋不休，担心他的高血压又要犯了，忙调了电视频道。见父亲在沙发上摆弄着一个红绸巨物，忍不住掀开。却见是一个“大展宏图”的烫金匾额，忍不住咋舌道：“老爸！这个也太土了吧？你怎么送得出手？”
“哪里土？讨个吉利！我又没送什么‘财源滚进’、‘恭喜发财’！‘大展宏图’不正是你罗纪哥哥的心愿吗？”颜开顺终于不再说电视里的新闻了，理直气壮地回斥女儿。
“可你不会要个实木框的？金光闪闪的也太俗气了！”颜夕想像着罗纪接过这金光闪闪的匾额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不可抑，歪倒在沙发上。
“好好好，老爸俗气，你的呢？明天你罗纪哥哥的学校就要举行开学典礼了，你不至于甩着两只手去吧？”颜开顺刮了下女儿的俏鼻，“你干妈送了你那么重的礼，你可得好好意思意思啊，小夕！这可不是俗气，是礼节！知道不？”
“知道！”颜夕骄傲地抬高了下巴，“你绝对想像不出我的礼物！”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洋气嘛！老爸老土，怎么想得出来呢？快说说，是什么？”颜开顺好奇地问。
“秘密！”
颜开顺才懒得问下去，却突然转移了话题：“哦，对了，小夕，今天我在院子里下棋，怎么听说你们一中要转岗一批老师，是不是真的？”
颜夕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颜开顺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紧张地问，“你不会在里面吧？”
看爸爸急得就要哭出来似的，颜夕的心一紧，忙强颜一笑：“是啊，不过我是去办公室！”
那天晚上收到了章洋的短信后，第二天高河就有了反应，一大早给颜夕打来了电话，还说了一大堆点头哈腰、摇头摆尾令颜夕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认错话。
“升了？办公室主任？”颜开顺顿时喜出望外，他能想象这也是偶然中的必然，他的准女婿可是教育局长。
“我只想教书，带个班，可校长不同意！”真的，她只希望过渡一下，可是看着父亲苍老的样子，颜夕不忍心再伤害，忙违心地告诉了父亲这个“好消息”。
可老爸哪知她心中难堪：“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老爸说一声，让老爸高兴一下！”
“反正只是暂时过渡一下，所以没跟你说。”颜夕嗫嗫地回答。
“好好好！我知道！”颜开顺咧开了大嘴。
看着兴高采烈的爸爸，颜夕强颜一笑。
省委，章庆功则啪地关了电视，心烦气燥地将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拔了禹静波的电话：“禹市长，在看电视吗？让老百姓这么折腾，熠州还不乱了套！这不是乱弹琴吗？”
禹静波愣了愣，旋即笑了：“噢，是啊，章书记，我也跟您汇报过了，洪疯子就会抽疯，这段时间就忙着当明星了，电视上、报刊上可都是他的光辉形象！”章庆功严肃地说。
“什么都让百姓参与，会出现****的！禹市长，你可得提醒他，平民****，中国是有过教训的！”
禹静波则颇不以为然地说：“章书记，您尽管放宽心好了，他搞不出什么名堂的！这问责制也不是一问就灵，如果不管具体情况、不分原因地一味追究责任，将问责制简单化、扩大化，很有可能挫伤行政机关和广大政府官员的积极性，背离问责制的初衷，适得其反。”
看禹静波这么麻木，章庆功提醒道：“不管怎么说，你得盯紧点，不能让他乱来！”
“知道了，章书记！”
窗外，又窸窸窣窣地下起雨来。
夜灯下，密迭的雨丝，连绵交错。
罗育恒又在想他的父母，这么多年来，他可怜的父母亲，就这样静静长眠在那荒郊野外，孤苦相依，无碑无墓，只有黄土一杯，像没有儿女的乞丐寒碜孤苦！这样的雨夜，水又要冲进他们的“房子”，他们又要瑟瑟地在梦里跟他说，育恒，我们冷！
这密密麻麻的雨丝，像无数根细细的针，在他的心坎上深深浅浅地刺着。
儿时父母的形象，也在这样的夜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钝重。到底为什么，衣锦还乡的父母要遭受这般痛苦凄惨的罪！
父亲。母亲。
罗育恒双拳紧握，骨节发白。
蔡敏雅轻轻地走了过来，将外衣披在泪流满面的丈夫上。
八月二十日一大早，一向寂静的栖凤山就传来了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和阵阵锣鼓声，一向清冷的西山路竟然堵起了车！只见蜿蜒的公路上，车子像出洞的蚂蚁，一辆接一辆排着整齐的队伍缓缓向半山腰上的潜能学校爬去。
中国潜能学校开学了！
熠州广电局的新闻采访车和市教育局的丰田霸道紧跟在熠州市五套班子的五辆豪华轿车后，相继开进了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潜能学校。车队依循路标,在学校保安的指挥下开到了绿化树下的泊车位里，只见车道两侧名车云集，一字排开！
市委书记洪峰下了车，紧接着就是禹市长，教育局局长章洋……
虽然遭到罗育恒的拒绝，洪峰还是组织了熠州市委班子所有成员，满怀希望地来到这里！
罗育恒父子早已等在那里。
看洪峰一行人走来，替罗育恒挡驾的保镖立即咬耳为他介绍着来人。
洪峰与张国柱副市长兴冲冲地大步上前，抢先握住了罗育恒的手：“罗董事长！欢迎您回到家乡！”
罗育恒含蓄一笑，谦和地与他们逐个握手。可谁能看得出，他疏离的笑容在拒人于千里之外！谁能看得出，他在为无孤的父母黯然伤神！
和罗育恒寒喧完，洪峰紧紧握住了一旁含笑的罗纪的手：“罗校长，真的非常感谢你！也预祝你的潜能学校开学成功！”
“谢谢！”洪峰没有食言，罗纪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镜头对准了洪峰和罗纪，特写市委书记与潜能学校校长握手言欢的镜头。镜头前，罗纪身着铁灰色亚曼尼手工西服，衬宝蓝色领带，浓黑的鬓发整齐，面部线条轮廓深刻，五官雄浑精致，浑然天成的优雅举止以及沉稳内敛的气质和不自觉敛眉的淡淡忧郁，似古希腊神像般风采慑人！连摄影师的镜头也不禁在他身上流连忘返。
而他身旁的新书记外表虽不及罗纪俊朗，但锐利的眼神使他即使站在如此风采慑人的罗纪身旁也毫不逊色！
熠州大大小小的厂长经理们都带着大班的助手秘书捧着贺礼，喜笑颜开地走到了广场上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典礼会场。在司仪引导下，鲜花篮一个接一个像站岗的卫兵一样整齐列队，鲜花篮还在源源不断鱼贯而入，其中不乏省上甚至外省大企业的贺篮。有几家企业的木雕大象贺礼和花瓶贺礼，因为巨大沉重，正用皮卡车直接拉到办公楼一楼大厅里请工人一樽樽御下！
洪峰还想借一步说话，却见罗育恒一家三口已被厂长经理们包围了。
而受邀而来的各个中小学校长也不甘落后，争相上来和领导们握手寒喧。
人群涌动，镁光灯闪亮，场面这样热闹盛大倒是大大超乎了市委领导和罗氏夫妇的意料。
笑语喧哗中突然噼里啪啦鞭炮雷响，锣鼓铿锵。一支舞狮队和舞龙队摇头摆尾，狂舞而至。金狮金龙熠熠生光摇头摆尾，锣响鼓密欢天喜地！记者们忙调整视角，移步拍摄。
却见一直没露脸的颜开顺伯伯抬一红色巨物走来，人还未到，喜气洋洋的声音便来到了跟前：“罗大校长啊！祝你事业有成！大展宏图！”
记者们哪会错过这绝佳镜头？刺眼的镁光灯下，红布揭开，金光闪闪的“大展宏图”便照亮了罗纪愕然的俊脸和颜夕绝倒的笑脸。
“罗校长，祝你梦想成真！”一旁手捧鲜花的颜夕带领一班高举鲜花的孩子紧跟而上。
罗纪刚想道谢，颜夕身后的五十六个学生突然蜂拥而上，集体大喊：“祝潜能学校开学顺利！祝潜能学校百年基业万年长青！”
双手持花的学生突然围住了罗纪和颜夕。场面失控，却顿时变成了一朵艳红娇嫩吉祥如意的鲜花图案！
颜夕站立不稳扑倒在罗纪胸前，俩人都是一怔，颜夕本能地用手抵住罗纪胸口想要站直身体。无奈五十六个学生将他俩围得密不透风，动弹不得。学生们都伸长了手争相要将手里的花束递给罗纪，无奈人墙层叠，密密匝匝，乱作一团。
调皮的洪颜则带头将手中的鲜花朝天空一扔：“万岁！”
“万岁！”同学们纷纷效仿，一时落英缤纷，花雨眩目！
颜夕被学生挤在罗纪胸前动弹不得，罗纪俯首，诧异的眸色与颜夕慌乱的眼神相撞，俩人都是心跳如鼓。
颜开顺哑然失笑，确实是个不错的礼物。
记者们则目瞪口呆，却没忘记按下快门。
见女友献花，章洋忙挤身过来，眼前这尴尬一幕一览无遗，章洋呆在了原地。周围人群发出的暧昧欢呼仿佛呼啸的锋镝，声声笃笃命中心口！
颜夕不好意思地捋了捋乱掉的额发，朝扶她站稳的罗纪嫣然一笑。她这一笑如昙花绽放，纯净鲜妍，说不出的明媚动人。罗纪心中一动，章洋却是心底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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