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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山雨欲来 2


虚弱的颜夕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突然冷汗直冒,胃一阵阵翻涌。虚空感令颜夕脑袋一阵阵昏沉。而头晕目眩中,寒意一阵紧似一阵,从脊背直窜向四肢百胲。牙齿打着寒颤的颜夕确实感觉有些冷,不自觉地,她把西服外套拉得更紧,她将脸紧紧地贴进衣服。淡淡烟草味道和古龙水淡淡的青草味道混合成的熟悉的惑人味道窜入鼻内,奇异地,安抚了本来紧张的情绪。

        车灯还在亮着,颜夕看着光柱里犹豫的罗纪,一股莫名的感伤又涌上心头:“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她喃喃地问。

        “起风了,上车吧,车里暖和。”罗纪淡淡地说。

        颜夕点点头,和罗纪一起坐回后排车座。为了挥开突然尴尬的气氛,罗纪伸手开了CD。音乐如窗外的月色一般,汩汩地流淌在车内: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梦太长,罪会不会原谅?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想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月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怎么补偿?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

        罗纪突然开口:“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到大学,每个假期我都要出去做义工。因为在美国,精英大学的竞争很激烈,申请的专业分数也越来越高。所以高分之外,必须有其他的课外业绩。结果从中学开始,在学期中,我们必须努力提高自已的学术能力。所以每个暑假,就成了大家创造课外业绩的繁忙季节。我曾和同学一起去印度支教过一个暑期。本来我想回中国来,可是,因为爸爸不同意,所以去了印度。‘空缺年’也是去的印度,我对佛学很感兴趣。虽然在美国的很多华裔都信基督教,但因为爸爸的关系,我还是信佛教,在朋友当中是个另类。但是,我觉得佛学中很多思想和基督教的教义是共通的。我还是希望,我可以用善举,替我爱的人积福。希望,她可以在下一个轮回中,幸福地过完一生。”

        颜夕震动地看着罗纪的沉浸于回忆中的脸,这样忧郁,这样深情。他口中他最爱的那个人,究竟是一个怎能美丽的女子?让他的爱可以这样至死不渝?颜夕心底竟升起了一股羡慕之情。

        月色这样美丽。而吻合心事的歌词,一字字,轻柔而残酷地将往事剥落。罗纪的心蓦然疼痛,而眼,也蓦然潮湿。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每每听张信哲这首《白月光》,结痂的心总会撕裂般痛苦,可是,每当心有所动时,他总是忍不住听这首歌,好像这种痛苦能令他获得短暂的救赎。而心,也会好受许多。这种自虐似的平静,让他痛苦而沉沦。

        月光如水,困倦渐渐如潮水慢慢溢满脑海。在细雨敲窗般轻柔的钢琴声和如烟如雾般缠绵的大提琴声中,颜夕迷迷糊糊,沉入了昏沉的梦乡。

        此刻,市委大楼的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车。刚从忌龙寨回来,虽然天已擦黑,虽然风尘仆仆、饥肠漉漉,可是,没人敢抱怨,没人敢拖沓,都从车里钻了出来,匆匆步入市委办公大楼会议厅。

        章洋掏出一根烟,点上,然后抬头看天。今天的月亮真亮,可是,却冷冷清清的,像他的心。

        也曾经豪情万丈,也曾经憧憬无数,可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总以为光明的仕途可以这样延伸下去,直到辉煌的顶峰,却没有想到在洪书记这里塞了车——为一个全国上下都普遍存在的教育问题!为一个本不应该由他一个人背负的责任!他受到了批评,毫不留情的批评!

        他想不通!也不甘心!

        章洋来到一个偏辟的角落,拔通了百里外省城父亲的电话。

        章庆功沉默地听儿子说完了事情的前前后后,末了,没有像章洋担心的那样责难他,只是平静地说:“当时我就说过老禹太心急了些,虽然你是留学生,文凭高,可是,因为我的关系,别人还是免不了会有想法,这件事办得太急燥了点。不过,‘普九’的事情我知道,你和洪峰不要多讲,事情我会看着办了。”

        章洋无言地握紧手机,鼻子一阵发酸。他以为,一向严厉的父亲肯定要象以前他做错事一样训斥他。可没想到,真遇到事情时,父亲却没有骂他一句,只是沉默地张开羽翼,为他遮风挡雨!今晚,月色真好。合上电话,章洋面朝天空,今天第一次轻松地笑了。

        顾虑一消,他才猛然想起女友颜夕。

        拔通了电话,却让章洋的笑凝固在了唇边——电话那端没有响起熟悉的彩铃,传来的却是令章洋疑云顿起的:“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章洋的笑容再次凝固。他几乎冲动得想转身就走!可是,走了几步,他还是犹豫着停了下来。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市委大楼,庄严而急迫的气氛似乌云盖顶,山雨欲来——就要开紧急会议了,这是走的时候么?

        “谁说国产车就不好呢?”罗纪此刻已开着助手文奇的小奇瑞车,和颜夕来到了熠州城。

        原来,文奇接到了罗纪的求救电话后,就和几个修车师傅迅速赶来了。

        而看颜夕又累又饿的样子,罗纪同意开着文奇的车先打道回府。

        来到熠州城,浓烈的烤肉香气从敞开的车外扑鼻而来。罗纪放慢车速,征询道:“彝家风情园,就这家吧?饿了一天,也该吃点东西了。”

        颜夕点头应是。

        两人停了车,在路边大排档上坐了下来。

        因为忌龙寨愤恨难平的百姓,更因为遇难和受伤的生命,熠州市委办公楼会议室里,硝烟弥漫,紧张气氛令人窒息。

        “事实上,昌源集团是因祸得福。当时熠州市委政府为了挽救和弥补因为承包白云水库被拖死的昌源集团,就把笔架山铁矿三年的开采矿权给了它。三年后,规定昌源必须向熠州市政府缴纳每年一千万的承包费。可到今年,昌源集团已经开采了近八年。八年的承包费,八千万,如果按现在市场变动作价,可不止这数!可昌源矿业集团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甚至故意推脱,一直没交承包款。八年了,矿都差不多采完了,快都成前朝旧事了!我真是害怕换了我们这班人,就再也没有人想得起这些事儿了!今天恰好出了这样一摊子事儿,我看也该有个说法了。”常务副市长张国柱点到了昌源的要害。

        一旁的禹静波市长则怪异地看着他。

        洪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事实上,矿山周围的老百姓正在遭受着昌源矿业的危害!而且据调查得知,老百姓至今没有得到过一分合理的污染赔偿!可以说,昌源矿业是个没有信用的企业!今日之事,更说明昌源集团内部存在很多的问题。如果再任其泛滥,势必产生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必须查封!如果昌源还想打这个主意,就叫汤总先解决老百姓的问题,先解决环保的问题!”

        “张副市长说的极是。所谓亲兄弟明算帐,对待昌源矿业,该整顿的我们就得整顿,该算清的我们得算清楚。可是,也请大家明白,作为我市甚至全省的一个纳税大户,昌源集团已经横跨了多个产业,每年向国家缴纳的税款就达两个多亿,它的贡献显然是有目共睹的,它怎么会是一个没有信用的企业呢!如果这样的纳税大户也要受到打击,那我们的多个产业项目都将受到牵连,整个经济链将逐步萎缩,我想大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所以,如果昌源矿业态度诚恳,认真负责,妥善解决好遇难和受伤群众的赔偿和相关问题,我认为不应该查封昌源矿业的作业!”禹静波市长铿锵有力,振振有词。

        王副市长附和道:“况且,出现这样的事儿,老百姓也有自已的责任!怎么可以为了两块矿石冒这样的险,置生命于不顾呢?”

        看着王副市长那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狗腿模样,洪峰的心在滴血!他提高嗓门道:“看来,我们有很多同志是很不了解咱们老百姓的疾苦呀!我知道,在座的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去捡那些昌源矿业废弃的矿石!因为大家有了生活保障,可以吃海鲜,穿名牌,坐轿车,可是……”洪峰停顿了一下,又加重了口气,“我想请大家亲自到白云水库片区的百姓家里去看看,看看他们在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亲自去看看像血一样流淌着的熠州河,再想想你们是不是也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然后再来这里发表你们的言论!”

        王副市长看着一脸愤概的洪书记,脸一下唰白了!忘了思考!

        禹市长挡了洪峰的话:“洪峰同志,照你这么说,党中央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决定是错误的了?那我问你,不搞经济,我们又该如何发展?不发展,我们又哪里有钱去解决发展中不断出现的问题和困难?如此说来,你又怎么能说王副市长就没有见过百姓疾苦,考虑过民生疾苦呢?”

        洪峰哼了一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当然不能违背!但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不意味着经济就可以代表社会的一切!发展经济,应该强调速度和结构、质量、效益的统一,应该强调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强调经济增长、科技进步、文化繁荣、政治民主、改善人民生活,发展应该是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难道只要是纳税大户就可以不管人民的死活了吗?难道我们的工作仅仅是为了实现GDP的增长吗?在创造了一个个GDP奇迹的同时,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无休止地向生态环境索取资源,使生态资源从绝对量上逐年减少的后果,考虑人类通过各种生产活动向生态环境排泄废弃物或过度砍伐资源,使生态环境从质量上日益恶化的负面影响?我看,不但要整顿,不但要查封,不但要算清,还要启动白云水库工程!”

        怎么又谈到了白云水库上去了?禹静波吃惊地看着洪峰:“洪峰同志,理论要符合实际,否则就成了谬论!你查呀,破坏了经济秩序,我看你怎么向熠州人民交待,怎么向省委交待!”

        洪峰也一脸严肃:“有破才有立,该破坏就得破坏吗!墨守陈规只会让我们目无天日、固步自封,让我们变成井底之蛙,让我们迷失方向!也好哇,用新的一种发展思路,让老百姓也来说说我们的工作,评评我们的是非。这样也许更好向他们交待,更好向省委交待!”

        讲理论,禹静波哪是洪峰的对手!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却压抑如乌云压顶。

        只是洪峰也许没有知想,当自己用一身胆识和聪明智慧赢得了与禹静波市长一次又一次的思想抗争的时候,模糊不清的黑暗也正向他慢慢逼来。

        黄卫东静静地坐在会议室的一角,没有吱声。他只是以一个调研员的身份在旁听。也许因为紧张,很多多人都忘记了他,因为以他的身份,是不可以参加这个会的。

        章洋静静地坐在台下听着,心却漂向了遥远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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