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会叫你哭 1
洪颜在后悔早上的话，害得颜老师昏倒，以至于到医院里探望完颜老师后，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一整天，她都会想起和颜老师说的话，以及罗校长在医院里和学生们说的那几句话，于是就再也没有心思上学了。
而那些没完没了的作业，更像炸弹一样炸和令她难于呼吸，炸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确是怨恶了这样的学校，这样的环境。
此刻，她只想着早日转学到潜能学校。
但洪颜知道，母亲田芳肯定会对她的想法大打出手。想到母亲，她又有了几分畏惧，于是她索性来到了了熠州市委，她想好好的跟父亲谈谈。
洪颜在门口打了电话。
而洪颜的父亲，熠州市委洪峰书记，此刻仍坐在会议室里抽着烟。他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烟来。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思绪仍然回荡在刚才与禹静波市长的激烈争执中。
青烟迷漫的会议室，早已人去室空，只剩下这片炽白的灯光，只剩下这些麻木冰冷的桌椅，以及沉思的洪书记，以及坐在身后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黄卫东同志。
是女儿的电话把洪峰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中来。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到女儿在楼下正向他挥手。
关了电话，回过头来，才惊觉地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黄卫东，洪峰尴尬地笑了笑，欠疚道：“饿了吧？”
黄卫东看了看表，报以一笑：“当然。”
坐在小摊上，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繁华夜景，罗纪的心却飞向遥远的忌龙寨——烈日下破旧的灵堂，尘土飞扬的路边裹在草席下面带血的赤脚，手举木扁青筋暴跳的愤怒村民——惨白的生命是否安然入土，厄运缠身的石天一家是否已经平静下来，抑域仍然像当年的他，为冰清的死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罗纪的思绪又在那一场纠心的往事里激荡开来……
看着失神的罗纪，颜夕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端详着这个令她懵懂的男人。
“颜老师，”正相对无语时，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颜夕回头一看，原来是洪颜。后面跟着今天在忌龙寨相遇的洪书记，想必就是洪颜的父亲。“洪颜，怎么会是你？”颜夕站了起来。
刚刚出了熠州市委大门，洪峰和黄卫东便感觉到肚子咕咕直响。也在刹那间前胸贴后背地饿了起来，于是带上洪颜径直来到了这里。这里的熠州米线口感纯正，正好可以充饥。
“颜老师，你不是病了吗？怎么……”看见颜老师旁边的罗纪，洪颜突然缄了口，忙转移话题对父亲介绍道：“爸，她就是我们的颜夕老师！”
“知道了！”洪峰伸手与颜夕握手，微微一笑，“颜老师你好！洪颜可是做梦都在说你呢！”
颜夕虚弱一笑：“不敢当。”
洪峰看了看已上了一些烧烤的桌子，不客气地拉着黄卫东坐了下来，并招呼老板往这里上他点的烧烤和熠州米线。
洪颜在一旁噘嘴道：“爸，怎能这样？”
洪峰不以为然：“知道了，她是你的颜老师！还有这位是你最想去读书的潜能学校的罗校长！爸爸请客！”他把目光转向忧心重重的罗纪，“罗校长，有人可是总念着要去你的潜能学校读书哦！好迹象！”
罗纪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对洪峰牵强一笑：“谢谢你，洪书记。看到你，我就看到了熠州的希望。中国的希望！”
洪峰脸色陡然沉重：“不，罗校长，人民的生命都得不到保障，我们惭愧呀！作为市委书记，我恨不得力挽乾坤，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改正过来！”
“为什么这样自己惩罚自己，不是说洪书记也才来不久吗？以前的账怎么可以记在你的头上？”罗纪直视着洪峰。
“人民的公仆，不都一样吗？”洪峰苦笑道。
罗纪却言：“不，洪书记，人民的公仆有三种，一种是全心全意锐意进取为民谋事，用政治来改变人民，改变国家；一种则纸醉金迷肉鱼百姓害国害民，用政治来改变自己，一生只谋求功名利禄；还有一种，他们两袖清风，却身在其位，不谋其位、碌碌无为！三种公仆最终往往会成为政治家、阴谋家、还有政客！”
“说得真好！”一旁的黄卫东突然赞不绝口道：“想必这个位年青人很关心中国的政治？”
“罗纪，中国潜能学校校长，美籍华人！”洪峰忙介绍了罗纪，又介绍黄卫东道：“黄卫东，中央来的调研员！”
“哦，知道了，世界百强罗氏的儿子……”调研员嘛，黄卫东当然知道熠州所有的大事儿。他明白了罗纪的身份，却也突然想到了近日发生的关于中国潜能学校的事儿，以及罗氏父子的别扭，便没有说下去。
罗纪苦笑。
“可以吃东西了吗？”洪颜在一旁发愣。
几个大人缓过神来。
吃了一口，黄卫东又突然开口：“中国官员的问题还很多，罗校长的话，不正是洪书记加强问责制和信息化改革建设的原因吗？”
“为国为民，洪书记是一个政治家！”罗纪说。
“可我已经感觉到，一部分人正在对我虎视眈耽！政治家不好当呀！”洪峰感叹。
“那是因为你的政治侵害了阴谋家的利益！”罗纪叹了口气，又说：“可是，如果让那些唯利是图又不负责任的阴谋家一手遮天，社会就会黑白颠倒，虚伪肮脏，物欲横流，百姓遭殃。潜能学校也无法避免！”
颜夕惊叹地看着罗纪，突然问道：“那又怎样才能不让阴谋家一手遮天，让清廉正义的文明成为中国的主循律呢？”
“人民！洪峰书记在问责制建设里明确的主题思想！”黄卫东解释道。
“还有平台，只有它，人民才可以说话，才能汇聚力量，才能正义战胜虚伪！”洪峰补充道。
“还有文化，只有全中国人民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清廉正义的自觉，才会形成一种无可战胜的力量，让那些无耻而麻痹的人们为之负出代价！”罗纪加了一笔。
颜夕在一旁惊奇地问洪颜：“他是你父亲吗？”
洪颜点头默认。
看来禹静波市长所说的“疯子”可不疯呀，颜儿暗自在心里想。
心急如焚的章洋一开完会就开着他的丰田霸道径直来到颜夕家门口。打了她家的座机，颜伯伯说颜夕还没回家。章洋没说他等在楼下，便匆匆挂了电话。
他从车里下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望幽放清辉的孤月，与灯相应的夜空。看那月光里的点点繁星，章洋总有一总说不清的痛楚。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默看烟雾袅绕。
月光下苍白的烟雾，一圈又一圈，弥漫天宇。颜夕可爱的笑脸以及那些难忘的往事不断地在章洋的脑海口浮现开来：他相信颜夕是爱他的，颜夕跟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颜夕和罗纪之间只是纯洁的友谊——因为石天而发生的纯洁友谊，因为长辈而发生的纯洁友谊。
章洋努力地相信颜夕，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想象颜夕的另一面。
他又掏出了手机，重复同样的号码，然后又灰心地垂下头来。
看着身边不断穿流而过的车辆，章洋的心像在燃烧。
吃完了熠州米线和彝家烧烤，黄卫东先起身道别：“洪书记，熠州日报李社长是我的同学，他正在等我，我得到他那儿报到才行。”
洪峰笑了笑，伸手和黄卫东握别：“怎么，嫌市委的庙小？容不下你？”
黄卫东也笑了：“哪里的话！我都说好了！”
“可都这么晚了，行吗？”
黄卫东点点头：“这段时间，我都会在报社参与你的问责制与信息化改革，参加你的战斗。媒体不正是你我的阵地嘛！当然，如果有什么大事，可别忘了通知我。”
句句都说到了心坎上，洪峰重重地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底气十足了！”
黄卫东又转过身，把名片递给了罗纪和颜夕：“罗校长，颜老师，很高兴认识你们。这是我的电话。”
末了，黄卫东又诚恳地对罗纪说：“罗校长，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和你的学校，真心希望你的善举能赢得令尊的理解！”
罗纪开口：“看来，黄先生和洪书记一样也是个有心人。有你们的关注，我想，潜能学校会挺过这一劫的！”
黄卫东补充道：“每一片乌云都镶着金边，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暗潮正在涌动，我已经看到了光明，却也闻到了硝烟。”他又将话题转向颜夕：“一场无烟的战争已经敲敲开始，颜老师，洪书记和罗校长都会成为战场上的棋子，你我的担子也不轻呀！”
颜夕懵懵懂懂，却重重地点头。
灯柱一闪，一辆小奇瑞车渐渐地在章洋的丰田霸道边停了下来，——是罗纪送颜夕回家来了。一从车里装了出来，罗纪和颜夕一眼就看见了怒不可遏的章洋。
章洋丢了烟头，挑衅地抬高下巴，大刺刺地挖苦道：“怎么，罗校长也开这样的车？”
罗纪本来就心情不好，听章洋这么说来，便截了话题道：“章局长真会开玩笑，韩国人一直虚心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可是，我觉得，中国人更该向韩国人学习，尤其是你们这些政府官员！日本人不是放肆地狂言说，就算他们再怎么参拜靖国神社，篡改侵华历史，中国人也不得不买他们的车，而就算他们不参拜靖国神社，韩国人也不会买他们的车。有一些事让真人不可思议，为什么中日关系一直紧张，日本政府如此藐视中国，甚至歪曲历史，不肯向中国人民真诚道歉的情况下，中国很多政府官方却争着买日本车，买日本货？甚至引以为荣，相互攀比？”罗纪冷笑了一下，“试问，日本人看不起中国人，仅仅只是所谓的军国主义作崇吗？仅仅只是历史原因吗？我看，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应该重学一下中国近代史，尤其是你，章局长，做为教育局长，你有必要做个表率！”
没想到自己先机挖苦，却遭来铺天盖地的轰炸，章洋被抢白得灰头土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正想着怎样反击，却见女友目光冷然。怔忡间，听闻她轻声可是坚定地说道：“章洋，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她的声音这样轻，可是，却这样重！这样重重的一击，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轻轻一句话就重重击跨了他的尊严！他的骄傲！
章洋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友。
罗纪感受到了他的难堪，遂向他们道别：“对不起两位，我先走了。”
可是，他不会领他的虚情假意！唯一可以赢回他的自尊的，只有一个——章洋一把拖住了正欲离去的罗纪的手臂，桀骜地抬头：“罗校长！”
罗纪停下脚步，垂眸，征询地看他，一言不发，清峻的面孔，由路灯勾勒出刚毅的脸部线条，有着同样桀骜的神情。
“罗校长，你到处标榜爱国，可你连中国人都不是，我倒想看看，你的戏可以演到何时？”恼羞成怒的章洋放开了手，又挑衅地说。
“对，你说得对，从国籍上讲，我连中国人都不是！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标榜也好，演戏也罢，你怎么看都行，我明白我在做什么就可以了。”罗纪淡然道，“时间很晚了，晚安。”
旋即转身，对颜夕凝眸一笑：“颜夕，谢谢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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