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今夜注定无眠 1
被卷子和练习包围，在怅惆和迷惘里哀愁——高三的日子向来如此。但此刻熠州一中高三3班的教室里，一个小插曲却打断了这飞速运转的旋律，班长普孝虎正在讲台前读着石天从潜能学校写来的信：
飞流奔腾的思绪，在梦的宇宙里天马行空……
在肥沃的土壤里成长，在明媚的阳光下呼吸……
心与血，爱与恨，情与仇——我的小说终于要完稿了，我却想起了你们，在语数外大海里淹淹一息的同学们！
你们一定在做铺天盖地的数学测试，在为记不清函数的公式而发愁；抑或，在为不懂古文段意而烦恼，在为连语文老师也只能翻标准答案才能确定答案的题目而烦恼；抑或，在强化记忆那些没完没了的历史迷题和历史时间，思考几百年前紫禁城里发生的事；抑或，辨不清是重点论还是两点论而咬破手指……面临高考，我能想象你们的忙碌与无奈，想象你们的辛酸与艰难！
以学科竞赛和应试成绩作为升学条件意味着，将所有学生都导向于应试能力的强化训练。并以考试、竞赛的成绩论英雄，结果让一些学生学会了符号，习惯了题海，学会了应试，步入大学的殿堂；而让一些擅长于科技制作、科学实验、具有科学研究潜质的创造型人才被考试大战所埋没。
而高考这座高傲、飂戾、阴冷的独木桥下，不知淹死了多少中华英才！
社会、教育、体制、传统，都在棒杀单科突进的偏才！然而，丰富多彩的社会，走向成功的，往往是偏才，卓而不群的偏才！那些不被高考认可乃至被淘汰的偏才中其实包含有很多为社会所急需的稀缺人才。
期待着你们也来到这里——能让中国人充满幻想和自由呼吸的殿堂，中国潜能学校！
这里，考试和评估是多样化的，他们肯定的是人各种各样的能力；这里，要求学生全面发展，却不意味着苛求学生各科成绩平均发展；这里突出主次皆修，以点带面，对于符合个人特长的学科有相当高的要求，而对于一般性的学科，则只要达到能够运用的级次；这里，英语永远让位于专业……这里有许多像我一样偏科的学生，却都得到了尊重。我也有繁重的课程和任务，却仍然能自由地呼吸！
痞子与流氓社会，总有硝烟与战火……
封闭与累赘社会，总有落没与裹足……
创造与保守，积极与麻木，珍惜与浪费，谦虚与狂妄……可爱而可怜的中国人！我的同学们，你们需要选择什么？
想念你们第一个人。想念我们寝室里的五大金刚。想念我们亲爱的颜老师！真希望你们也来，和我一起快乐学习、并肩作战！
期待着你们的石天
2005年9月25日
石天的信才念完，教室里又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班长普孝虎说：“石天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几封信上都说了同样的问题，看来潜能学校不是一般的学校。也许就像石天说的一样，我们确实应该去潜能学校读书。”
学习委员窦书明抱怨起来：“失眠，恶梦，灰心，丧气，真是度日如年！我也真想去潜能学校，可父母怎么说也不肯，他们一锺定音，说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做实验，说考大学考不死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拼过这一关，就可以风平浪静、一生无忧了。还要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我的天呀，我神衰得快要崩溃了！唉，一介书生，一位佳人，怎叫我熬到高考！真气死人！”
“是呀，一中是地狱，太可怕了！真想去潜能学校。”
“可是，潜能学校是一所毫无名气的学校，毕业的学生怎么会有市场？就业才是终极目标呀？”
“这确是个问题。可是，听说北大的学生不也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在大街上卖糖葫芦？”
“是呀，听说还有研究生找不到工作而跳楼自杀的！”
“博士硕士多如猪狗……”
……
正议论纷纷时，教室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高河校长。
教室瞬间冷静了下来。
“同学们，我咋听说被一中开除了的石天经常写信给你们，扰乱军心。有这事儿？”高河故意沉了沉，“石天呀，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考试作弊被学校开除的学生。他说的话你们也信？真是些孩子。告诉你们，他这是在拉垫背，报复学校。你们可千万不能上当！怎么说呢，他是孤胆英雄，是黑暗里的萤火虫，总会熄灭的！总之，我劝你们还是归心似箭，伏案苦读，不要乱想瞎猜，不然……”高河提高了嗓门，“一旦高考落榜，就意味着学门无路背井还乡，就意味着黑色工作和点点酬劳！意味着前途暗淡悔过终身,就更别想什么功成名就的事儿了……还有，我告诉你们，那个什么潜能学校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骗人的！现在，全国上下私立学校到处都有，你们听说过哪个学校不是以收钱洗钱为目的的？听说他们还在搞什么美式教育。不行的，同学们，这里是中国，他们不会有市场，迟早要关闭的。”高河又停了停，对学生们再次敲响警钟，“市教委对潜能学校已经表现出极大的不满，现在正准备对其整改呢！所以，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看学生们没有了动静，高河又来了精神：“同学们，人在潮中，不进则退，搞不好还会被淹死！我希望你们都是为幸福生活拼搏在学海里的一叶小舟，满载而归！”
高河朝门口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又回过头说：“我可跟你们说清楚了，潜能学校会在短时期内倒闭，如果你们真想到那里，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到时候，想回到一中，门都没有！”说完，便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真不知道是谁把石天写信给他们的事传到高河的耳朵里！同学们惊愕地面面相觑。
潜能学校电影厅里刚放完了《南京大屠杀》，炽白的灯光还是不能驱走压抑在同学们心底的怒火，他们仍保持着寂静，回味着电影里日本人用枪刺、刀劈、剖腹、剜心、分尸、钉挂、沉水、火燎、毒室、活埋、强奸、砍头等方式残杀中国人的镜头。
甘老师已坐在讲台上，他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电影无法把所有日本人加害中国人的暴行全部一一还原，但历史是真实的，中国人的苦难是真实的，没有人能改变！”
石天和洪颜坐在一起，心涌难平。
“我们能做的，就是记住中国人的耻辱，然后发奋学习，让中国强大！世界没有绝对的公理，只要有人这样的动物存在，弱肉强食就永远不会停止！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让人欺压！”甘老师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地说着，“我说过，死记硬背，既不会让一个人的知识变得丰富，也不会一个民族变得聪明，纯粹的知识不该是教育的目的，也不该是人生的任务，它只会是一种历史累赘，使中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历史公共课这一个月的作业是：请简述近现代史中国屈辱史，包括中英战争、中法战争、中俄战争、中日战争等等所有中国屈辱的历史，分析中国为什么一直战败，为什么一直赔款割地受尽凌辱。如果你是当时中国最高的统治者，你应该如何让中国免以战乱？”
“我知道这对大家来说是很难的问题，但我也说过，潜能学校不会在课堂上给大学进行强硬的知识灌输，让大家死记硬背——死记硬背半年内就会忘记，很难形成大家的知识库，我要跟大家说，只有通过不断的实践总结出来的知识才容易积累成自己的知识，为自己所用，自己也才能创新。要相信，一个完全没有财会实践经验的电脑高级程度员很难设计出世界一流的财会软件，即使设计出来，也会漏洞百出！”
“再次重申潜能学校教学思路，实践很重要，只有在各个领域里不断参与实践，才能在这个领域里积累自己的经验，才能找到创新的钥匙，这是死记硬背永远达不到的。中国人长期耗费时间和精力死记硬背前人总结好的东西，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在各个领域崭露头角，所有也很少有各个领域的精英人才，所以潜能学校会想方设法让大家参与实践！潜能学校的任务是想方设法地把大家的眼光引向校园外那无边无际的知识海洋，让大家知道知识不只在教室里，而是无处不在，无奇不有！大家要多翻资料，多处查找，会有一天习惯的！”
石天和洪峰挥笔疾书，抄写下来。
晚，洪峰家。
“颜颜，你在翻什么呢？”奇怪，洪颜刚从放学回家，吃完饭，就一直在翻箱倒柜，这孩子去了潜能学校才几天，就像着了魔，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整天不是跑图书馆翻书就是上网查资料。田芳讷闷地问女儿。
“家里的书怎么这么少？不行，我得去趟图书馆。”洪颜自言自语，根本不答应母亲的话。
“颜颜，妈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啦？”田芳又吃惊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看妈妈奇怪的样子，洪颜才缓过神来，转过头跟妈妈说：“哎呀，妈，学校布置的作业跟一中不一样，非得翻资料不可。我要去趟图书馆。”
“什么作业这么希奇古怪，非得让你去图书馆，让妈妈看看。”田芳从女儿手中抢过了作业本，只翻了一下，就大吃一惊：“唉呀，我的妈，你这哪是作业，分明是竞选州长的前期训练！”
“你懂什么！人类发展到了今天，知识已经爆炸性地增长，仅靠人类记忆已经无法完成，所以，煞费苦心筋疲力尽地记忆知识已经让位于知道怎么选择和寻找知识，以及利用和创新知识！潜能学校的老师都说，知识有过去知识和未来知识之分，而中国的教育只停留在重复和总结前人的结论，不懂得思考和创新未来知识。他们也从不用考试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而是竭尽全力去肯定我们的一切努力，去赞扬出人意料的思考结论，去保护和激励我们所有创造欲望和尝试。知道了吗，笨蛋？”洪颜挑衅地跟妈妈说，摔上了门。
田芳在一旁看着女儿，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洪峰看着发呆的妻子，微笑道：“别看了，我们要相信颜颜，更要相信潜能学校和潜能学府！”
电视里，正播放着关于明天将要召开的白云水库工程招商引资听证会及熠州市委、市政府关于改革意见和建议的征求会专题报导。
洪峰正专注于其中，而早晨章洋揶揄而桀骜的面孔却老在他的脑子里晃。该怎样让不务正业的章洋离开教育局长这个岗位呢？
田芳关小了电视音量，指着电视上的新闻，焦急地说：“我说洪峰，你真要把屁股转到火上烤啊？动了白云水库，这不是明摆着把昌源矿业往死路上逼吗？得罪了汤总是小事儿，可你知道的，白云水库与禹市长和章书记那班人是扯不清的呀！得罪了他们那才叫大事儿呢！”
洪峰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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