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今夜注定无眠 2

田芳更坐立不安，提高了音量：“旁观者清呀，我看你是祸到临头都不知道了！现在的百姓和媒体不都在关注着熠州的官员嘛？个个都像摄像机一样，把捕捉到的大事小事往媒体上送，搞得那些违规官员焦头烂额，怒气冲天。也许现在你觉得，这些人只是暂时忍气吞声，但你别忘了，众口烁金，你得罪了他们，他们会不报复？你只是看不见，这些人早把你送到悬崖边上了，就差没把你推下去了！章洋这个烫手洋芋就够让你烫手了，还搞什么听证会，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洪峰还是不还嘴。

        田芳急了，吼道：“哎，说你呢，赶快收回来！”

        洪峰终于苦笑道：“剑都发了，怎么收？”

        “改弦易辙啊，不然你死定了！”田芳又软语相劝道：“洪峰呀，孤掌难鸣，独树不成林呀！你得罪不起的，那些被举报被公开受批评处分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表面上，他们怕你了。可是，真急了，连兔子都会咬人，一旦有机会，他们非咬死你不可！听我一句劝，群众是群众，政治是政治，熠州这潭水很深，你别太大意了！况且，李康年书记病情急剧恶化，我看呀，你得向章庆功妥协才是。”

        “田芳呀，改革已得到了人民的呼应，说明掌声响起来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停止呢，我应该推波助浪才对。”

        “难道你就不怕翻船淹死吗？就不怕被大白鲨咬死吗？”

        “怎么都是怕怕怕、死死死的，说点吉利话好不好！”

        田芳却落泪了，低声啜泣道：“人家都说，坏人活千年，好人不在世呀！清官好官被人报复和被人谋杀的事儿多了，你总是这么折腾，叫我怎么放心呢！”

        洪峰无奈：“又来了，又来了！好好好，我知道小心就是了！”他却把妻子搂在了怀里，哄道，“你应该知道，我身后可是站着熠州一千万人民的！”

        满眼的泪，像一潭不平静的湖水：“知道了，知道了，说一套，做一套，我能放心吗？反正，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电话像个陀螺狂跳起来。

        刘秘书在电话里惊叫：“洪书记，不好了，李康年书记病逝了！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什么……”洪峰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了沙发上。

        “是的，洪书记，这是真的。前天医院就给他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了。李康年书记早在一年前就身体不好，今日突然暴病，已经不足为奇！”

        洪峰的心沉到了海底，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秘书继续汇报道：“洪书记，听说，章副书记明天就正式主持省委工作了。要不，你明天就去省委，看看李书记的家属，顺便拜访一下章书记。听证会的事儿，另作安排！”

        洪峰缓过神来，坚定地说：“不能取消，按计划进行。”说完，沮丧地挂了电话。

        田芳刚才已好奇地凑过来听见了刘秘书的话，劝解道：“洪峰呀，章庆功可不是好惹的，小刘的话可不是没有道理呀！”

        洪峰沉重地摇摇头：“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能走好这最后一步了。”

        是夜。卧室里。

        洪峰关了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黑暗在瞬间吞噬了他——知他、赏他、提携他的李书记，为何走得这么匆忙！难道真像妻子所说，好人不在世？眼眶发热，泪湿衣巾。

        纷乱的思绪里，章庆功和禹静波奇形怪状的音容像貌突然变成了一把把形态各异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头，正闪闪发光，越发明显。令他窒息。

        今夜注定无眠。

        是夜，灯火辉煌的一中在夜幕中安静了下来，响亮的军号声告吹着同学们该睡觉了，革命明天还要继续。

        晚睡军号声响过后，教学楼和宿舍楼里的灯都哗啦啦地瞬间熄灭，只有几盏没精打采的路灯在校园里亮着，代表着这里也是熠州城里一个人们不可遗忘的黄金阜地。

        高三3班班长普孝虎刚刚用冷水洗了脸脚之后，便躺在了床上。他手枕着头，仍在苦思冥想。

        历史老师说过，要记住年代和历史的背景以及各朝代的特点，最好在睡前在脑子里放一回电影，明天醒来时再放一遍，这样重复几次后便可记住了。是啊，读文科就要记忆，虽然都在鼓吹不用死记硬背，可你不记住些东西，又怎能在考试时磅征薄引出口成章呢？

        而事实上，理科也如此，也必须大理机械的重复才能掌握解题技巧，加快解题速度。

        于是，普孝虎又把今天的历史在脑中放起了电影。今天就放唐朝的历史年代和历史事件吧。可是才开始，却突然记不清了唐朝的开国元年，放映啪地在脑中停止。普孝虎不得不打开手电在被窝里翻开了历史课本。翻开书认真一看，呀，老天，原来还有那么多知识点没有掌握！

        不知看了多久，外面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果真又被查晚睡的值周检查团发现了。他无奈了关了手电，把头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喘了口气。头昏沉沉的，是该睡觉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入睡，可是，那些没完没了的东西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虽然学习了一天，而且反反复复地学、记、练，可一天下来总觉得还是只记住了那么一点点，唉，马上就要高考了……

        睡神之车挡在了门外。眼皮沉重，却睡不踏实。

        世界真的清静了下来，他的思绪却像脱缰野马般疯狂开来。

        干脆翻身起床，像往常一样，幽灵一般，溜出了宿舍。

        图书馆门前有个铜像，铜像边长着一棵苍繁的大树，树间有几个明亮的夜灯，夜灯下还有几张的白天供人聊天的石桌——这里是夜的世外桃园。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这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已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默默看书了。普孝虎走了进去。

        “又是你，看什么呢？”普孝虎问隔壁宿舍的窦书明。

        “长夜漫漫，无法入眠呀！英语，你呢？”窦书明痛苦地说。

        “历史。”普孝虎苦笑。

        窦书明也苦笑。

        次日清晨，密密匝匝的乌云沉甸甸地腾在半空中，压迫着大地。远处的山顶，苍白的水蒸气浮在上面，犹如画家手里浓浓的山水油画，模糊却又厚重。

        熠州市政府四楼豪华的市长办公室里，禹静波市长正躺在里间休息室长沙发椅上喜形于色地在和章庆功通电话：“章书记，恭喜恭喜啊！”

        章庆功再也清楚不过，完了今天李康年书记的追悼会，自己就将正式主持省委工作了。如果没有特殊波浪，用不了多久，中央应该下文任命他为省委书记了。但他没有接禹静波的嘴，反而严肃地批评道：“就别来这套了，还是赶紧上来参加李书记的追悼会才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禹静波点头如啄米。

        章庆功又提醒道：“别忘了，把章洋也带上！”

        “那当然，章局长因为潜能学校的事儿正和洪峰闹别扭，心里正烦着呢！”

        “这我都知道，所以，我叫他在洪峰面前认个错嘛！”章庆功故做低姿态地说。

        “哎呀，还认什么错？错的一直都是洪峰，他正忙着为白云水库开刀呢！听证会都要开始了！哎，真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家伙，李书记平时对他这么好，竟要在这时候开白云水库听证会！”禹静波假装气愤，又义愤填膺地问：“难道，他没有向省委汇报？”

        章庆功冷然道：“好象汇报了，但听说还要汇报听证会的结果！”

        “他这是用人民之口让你闭上嘴巴，是步步为营！就别傻了，庆功，这个人不简单，搞不好，真会让你误事的！”禹静波又改口喊“庆功”。

        “我知道，一切都只能慢慢来嘛，李书记刚刚过逝，干涉多了，就是不敬了，翻脸了！”

        “一分为二嘛，工作是工作！我可再次提醒你，洪峰真是个危险人物，现在熠州人心惶惶，很多部门领导可都巴不得他走呢！”

        “我知道，省委已经收到了要求调离他的干部联名控告信！”

        “那为什么还不采取措施，任他乱来！”禹静波心急地问。

        “这不说了嘛，李书记刚刚过逝，我也刚刚正式主持工作！”

        “总之，越快越好！”

        章庆功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禹静波放下话筒，舒了一口气，正琢磨着去省城参加李书记追悼会的事，一行人却闯了进来。

        “禹市长，你看，这叫我们怎么工作。”是公安局的陈局长，后面还有交通局杨局长和白云社区委张建武书记。陈局长一把将手中的报纸拍在了禹静波市长的办公桌上。

        “哟，老陈，火气不小嘛！”禹市长抓过报纸。

        原来，前些天发生在本市的中学少女被强奸一案，是110出了问题。父母外出的中学少女知道有歹徒入侵家里，便立即报了110。可是，5分钟的路，110却迟到了整整40多分钟。少女虽然报了警，最终却没有逃出恶运，受尽凌辱。而至今，罪犯仍然逍遥法外。熠州市民愤怒了，沸腾了，把所有予头都指向了110。而当事民警说，他们经常抓了人，却也经常被上头一句话就放了，他们已经没有了干事激情。市委问责督办顺滕摸瓜，溯本追源，熠州市公安局当然成了这次问责的对象，而陈局长更难逃其责。这一被曝光，就像他身上插上着长长的刺刀，人民在握着刀柄，只要轻轻一摇，他就会抽血而亡，眼看着就要在市委和人民面前引就辞职了。

        禹静波看了看报纸，又愤怒地把报纸扔到桌上，吼道：“这不是逼咱们自己拿刀剁自己的手嘛，真是个疯子！”

        陈局长垮着长长的脸，耷拉着脑袋，像一只螳螂。他痛苦地说：“禹市长，你得为我们做主呀！动不动就让我们上报纸，这工作真没法干了！难道，堂堂一个公安局长也要让老百姓牵着鼻子走吗？这算什么事儿！”

        “是啊，禹市长，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熠州出事儿呀！”交通局杨局长当然也已经上了报，上了电视新闻榜，被市委记录在案。如果再被记录，也面临着和陈局长一样的问题。原因也很简单，市交通局在高速公路入城口处建了一个“死亡环岛”，先后撞死了八名高速行驶却又不熟悉路况的司机，市民狂乱，剑指市交通局，说是渎职酿成了惨剧；还有，一段本可以十天半月就可以修好的路，却一直烂着，影响了市民出行，影响了城市卫生和形象，也被频频举报。

        白云社区张书记则因为忌龙寨的事而面临引咎辞职。而近日又查出因为他的失策而使白云社区的一片山林被滥砍滥伐，村民愤恨交加，联名举报。他也在一旁狗吠道：“禹市长，你得为我们作主呀！”

        禹静波沉吟：“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钱，怎么能面面俱到呢？他懂个啥呀，就知道瞎起哄！不过，他现在到处收买人心，人气高涨，也使我们陷入被动。所以得冷静下来，不能冒然行事，不能跟他瞎乱，那样正中了他的圈套。”

        说完，禹市长向三个人招了招手。

        三个人走了过去，俯下身，把耳朵头凑到禹市长面前。

        嘀咕了半晌，三个人全眉开眼笑了。陈局长说道：“禹市长说的是，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杨局长附和道：“对对对，我们一定支持禹市长的工作。”

        张书记附和道：“熠州的存亡，就靠禹市长了！”

        说完，三个人意气风发地走出了市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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