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我陪你 1
百姓问责，市委关注的关于教育局长因为女人打外商的熠州大事，颜开顺又怎能没有耳闻？看女儿惹下了这么大的祸，这些天来颜开顺茶饭不思地琢磨着该怎么去看望罗纪和罗育恒夫妇。都是过来人了，他可以想象罗育恒和蔡敏雅此刻的心情。
一束鲜花，一篮子水果和营养品，一个孤寂而苍老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熠州第一人民医院。
颜开顺心事重重、步履蹒跚地走着，象踏着一个漫长的冬天！
他要看望的，虽算是故友，却是和自己千差万别的人！
虽然刻意打扮了一翻，却仍难隐饰那一份来自心灵深处的自卑和凄凉！
终于到了外科大楼门口，颜开顺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看了看头顶雪亮的楼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才抬起脚，刚想跨入大楼，却发现一行人走了出来。
是蔡敏雅。颜开顺一眼就看出了蔡敏雅和几个身着黑衣的贴身保镖正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像一股疾驰的飓风，朝颜开顺袭来。
见是颜开顺站在面前，蔡敏雅驻足，她冷冷地盯着慌忙得不知所措的颜开顺，没有说话。
“对不起，罗夫人……”颜开顺半天才挤出了话。
看一脸无辜和矛盾的颜开顺，蔡敏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想起这段时间来她和罗育恒与颜开顺之间每一个历历在目的日子，想起纯朴善良的颜开顺几十年来默默地为罗家清理坟墓，想起纪儿因为颜夕而生死未卜，她都会心酸泛滥，可蔡敏雅仍是不冷不热不发一言地和颜开顺对视默立。
“纪儿他……”颜开顺欲言又止。
“老颜，你还是走吧！”蔡敏雅终于心酸地说了一句。她知道一切都是颜夕惹的祸，和颜开顺无关，可恨屋及乌，只要一想起躺在床上的儿子，她还是无法对他笑脸相迎。
颜开顺如鲠在喉，自己心痛难受却仍装聋作哑小心翼翼地说：“那罗先生……”而看蔡敏雅煞白愠怒的脸，她噤住了嘴，“对不起……能让我看看纪儿吗？”颜开顺不知再说什么好，忙把手里的鲜花递了过去。
旁边的保镖接过了鲜花，晃了晃。
蔡敏雅冷声道：“育恒已经回美国了，他需要休息。纪儿也是！”
颜开顺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颜开顺的魂不守神的样子，蔡敏雅突然提高了声贝：“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从来没任过什么干女儿！对不起老颜，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也不希望小夕再来打扰纪儿！我不想看见她！”说完便走出了大门。
旁边的保镖一把将手中的玫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紧跟其后。
而娇红的玫瑰嗤啦地落入垃圾桶的这一秒，颜开顺分明听到体内的冰山一角猛然炸裂，然后溢出血，滴下。
第一次，颜夕在网络这个幽密花园的一隅寻到了罗纪的博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罗纪和一个美丽女孩的合影，不想而知，这一定就是那个让罗纪念念不忘的水冰清。果然：
“2003年3月10日。
去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日本樱花浪漫时。我专程订的机票，可是，最后没去成。因为冰清不喜欢日本。我不能理解她狭隘的民族情感，也许如她所说，因为我的根不在这里，所以对这块曾经痛灼的大地没有同感。
今天我来到了这块与她本是同根生的土地，可是，她已不在。
冰清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引用德国职业教育与美国创新教育的先进理念教育强国。
我留了下来，为了她的梦，我愿意留下来，继续她未完的梦想。
2003年4月1日
今天是愚人节，去年今日，同舍的同学用她的名义给我开了个玩笑，我真的以为她约我去星巴克，匆忙从图书馆跑了出去，还准备了十二朵玫瑰——
冰清——
冰清——
音乐似一条悲伤的河流，潺缓地流动。冰清的名字像棱角凌利的冰块，狠狠划伤了颜夕的眼睛，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拖着鼠标快速拉动，跨过了凌凌落落的2004，停在了2005，她终于遇见了他的2005。
2005年6月25日。
昨天晚上我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女孩子。快三年了，第一次能有一个可以倾心相谈的人，原来我的痛苦并不孤单。
2005年7月7日。
今天早上我又遇见了那个有趣的女孩子。缘份真是奇妙的东西，她竟然成了我的妹妹。
2005年7月28日。
今天我遇到了她，可是她被转岗了，心情很不好。不知为什么，心里也难过起来。为什么对于悍卫真理的勇士，世俗都要残忍地围剿呢？
2005年9月12日。
隆重的开学典礼并没有起得预期的宣传效果，要挑战传统，挑战这个国度根深蒂固的以分数论成败的思想，实在是太难了。我理解那些父母，因为我的父母也不愿意看着我拿自已的前途做“实验”。可是我明白我自已在做什么就行了。
2005年9月13日。
13号，果真是不吉利的日子吗？
今天第一次见到了她嘴里说的那个天才学生，可是，他的父亲死了，就在今天。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我也心痛难忍起来。想起了冰清，我可怜的冰清，也是这样一双白得刺眼的赤脚……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不论是那些悲伤的脸庞，还是与洪书记、黄研员还有她深入灵魂的思想碰撞，那些激烈的话语，都让人难以忘怀。
2005年9月14日
又想起了昨晚的谈话，洪书记说中国的出路在于行政体制改革，在于加强人民和政府问责制建设，只有独立完善的监督体制和平台，腐败才不会滋生，政治才会清明。看来中国教育也不过是中国行政体制的一个衍生体，很多教育人士也不是不想改革教育，而是行政体制的意志让他们不得不墨守成规。体制落后还会造成文化落后，千夫所指的文化力量我还没有看见。
2005年9月20日。
今天感觉非常孤单。可以谈心的人屈指可数，可是，洪书记特殊身份还有她的名花有主，都让我不能去打挠他们平静的生活。
去看了冰清。
答应她就算再难也会支持下去，因为这是我们生死不变的约定！
2005年10月1日。
遇到了全所未有的困境，生源不够，父亲暗箱操作，没有人相信校企联办将会是中国教育和企业创新的重要出路，没有人愿意帮我。除了水伯伯。可是他有心无力，第一次感到无望了。
好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真的很累，很累了。”
这是罗纪受伤前一晚写的，颜夕的眼睛不觉湿润了。他已经那样累了，他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可是，她做了什么？她把她不胜负荷的重担御下给他，靠在他想依靠的肩膀上，把伤痛全部倾倒在他的心口上，把灾难和伤痛带给了他！
颜夕伏在办公桌上，润湿了双眼。
旁边却传来主编满意的话语：“颜夕不愧是教育出身的，潜能学校的报道做得很不错嘛！幸好小吴生病，还让她顶替对了。”
黄卫东附和道：“不错，文笔犀利，见解独到，是块好料，跑生活版可惜了，就让她跟我跑跑吧？这段时间，熠州的改革力度前所未有，阻力也是闻所未闻，可以想象洪峰书记此时的困难，他可真需要媒体的大力支持呀！”
颜夕悄悄用纸巾按了按眼睛。
这一切又怎么能逃过主编和黄卫东的视线。
黄卫东走到颜夕跟前：“颜老师，要不，回一中吧，我跟洪书记说一声？”
颜夕摇了摇头。
“别想了，罗校长马上就要出院了。你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不怪你，想开一点，罗校长也会明白的，”黄卫东安慰地拍了拍颜夕的肩膀。
“嗯。”颜夕点点头。
这时，颜夕的手机突然狂响起来。是章洋。颜夕犹豫地盯着手机，至到感到众人诧异的目光，才迟疑地按下了听键。
“你说什么？”颜夕不相信地大声问，声音却颤抖了。
“对不起。”电话里章洋充满歉意的声音，却告诉颜夕这是真的。颜夕来不思考，来不及说话，握着手里的手机就这样冲出办公室大门。
“颜夕！”被她撞落一地文件的同事和一办公室的人都瞠目结舌。可她却箭一样地冲下了楼梯。
不，爸爸不会有事的！爸爸不会有事的！颜夕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只宁愿是章洋骗她，她宁肯是章洋骗她！要她怎么样都好！只要爸爸没事！只要爸爸没事！要她怎样都好！
可是，章洋没有骗她。爸爸真的躺在病床上，氧气罩下急促粗重的呼吸，仿佛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心。
在医院里遭遇蔡敏雅的冷言冷语后，颜开顺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一中。他要亲自己问问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儿？
可到了一中才知道，女儿已经辞职去了报社！——根本都在骗他！他一时又急又怒，急火攻心，便昏倒在地，吓得在场的老师立即打了120。
高河自然也报告了章洋局长。
“爸？爸——”颜夕趴在床边，泪如雨下，“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小夕！爸！爸——”
听到女儿的哭喊，颜开顺勉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爸！你别急！我没下岗，我当记者去了！我有工作！我有工作，我没让你白供大学！真的，爸！我会养你——”
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颜开顺心里一酸，一滴浊泪便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看到爸爸哭了，颜夕的泪更汹涌了，她抓紧了爸爸泛黄无力的手，悔恨地哭泣：“爸，我错了！我错了！呜——爸，你别吓我，爸！”
颜开顺的手指虚弱地动了动，指着脸上的氧气罩。章洋明白他的意思，征询地看向医生：“医生，他想说话……”
医生想了想，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夕，答应爸——爸，离开——罗纪，嫁——给章洋。”颜开顺急促地喘道，“让他替我——照顾——你！”
“不，爸！你不会有事的！爸——”颜夕哀哀地哭泣，不停地摇头。
“小夕她——可怜，你别——欺负她！”颜开顺紧紧抓住章洋的手，他努力地深深望住章洋，目光哀恳，“照顾她！一辈——子！”
“伯——爸！我会的！你放心！我会替您照顾好小夕的！”章洋再也忍不住哽咽失声，“爸！你别说话了！我叫医生赶紧推您进手术室吧！”
颜开顺艰难地摇了摇头，努力看清渐渐模糊的女儿，急切地问：“小夕——答应爸——爸，别让爸——死——不瞑目！”
“爸——不——”颜夕痛哭着极力摇头，“你不会有事的！”
“医生！快点准备手术吧！”章洋擦了眼泪抬头喊道。
“不！你——不答应，爸——就不——手术！”颜开顺固执地喊道。
“爸——”颜夕痛哭着扑倒在了爸爸的床前。
“小姐，麻烦你快点答应病人吧！病人为了见你一面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了！时间很紧！”医生焦急地催促道。
“小夕——离——开——罗纪”颜开顺艰难地喊道，可是，面前一片模糊，他伸手想抓住女儿，可是，却只是虚空！要死了吗？终于可以去见桑子了，只是，小夕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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