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我陪你 2
“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颜夕终于痛哭失声，“你不能有事！你答应我！爸——”
女儿的哭声渐渐被抛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后。手术室大门沉重地关上了，颜夕哭倒在地，一双手坚定地扶住了她颤抖的双肩，章洋沉痛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小夕，你，要有心理准备。”
颜夕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四肢百骸的热气仿佛瞬间冻结。
章洋终于迟疑地抱住她，轻声安抚：“小夕，别怕！有我陪你，别怕！”
颜夕从来没有一刻这样虚弱过，头顶发热，却手足发冷，全身虚软得无处着力。她只是流泪，不停的流泪，仿佛想把所有的后悔都搜肠刮肚地流干流尽。
章洋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单薄的肩窝处，一滴热热的泪落了下来，滴在她裸露的颈项处。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别怕，我在这里。”
颜夕没有劲，任由他紧紧抱住自己。
此刻，熠州市人民医院正门的长街上一片欢声笑语，热心的百姓在得知罗纪今天出院后都自发地集中到了这里，迎接他们的英雄出院。他们拿着“欢迎我们的英雄罗纪出院”、“中国潜能学校万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愿真情永在！”等标语站立街头，摇动着手中的小彩旗欢呼着。
罗纪看着眼前朝他欢呼呐喊的人山人海，眼眶不禁发热！
“罗纪！我爱你！”站在最前排的一些女大学生首先高喊出声！紧接着在场的人群也跟着雷鸣般欢呼起来：“罗纪！我们爱你！罗纪！我们爱你！”
从美国专程赶来看望弟弟的罗铭转过头来倜侃道：“纪，你成万人迷了！”
“小叔子本来就长得很可爱！”韩国的大嫂智恩在一旁点头赞同道，在看到小叔子困窘地胀红了脸时，智恩认真地对罗纪嘱咐道，“小叔子，在这个时候，你应该高喊中国万岁！”
“嗯？”罗纪怔忡地看着大嫂。
“在这种时候我们国人一般会高喊大韩民国万岁！嗯，真的！”智恩用力地点头道，满眼期待地看着罗纪。
不敢想象，仅仅一个埋藏心中的故事，却要赢得这么厚重的掌声和感动。热血沸腾，罗纪不禁在内心暗暗高喊，“中国万岁！我爱你，中国！”
等候在车内的罗育恒迟疑地按下了车窗，窗外热火朝天的场面，也让他心坎震动，眼睛酸涩。而站在后面等候迎接罗纪的水连城则早已泪流满面——清清如果可以看见这一幕该有多好啊！
洪书记一行人也早已等候一旁，听到这样振奋人心的呼声，看到这样激动人心的场面，洪峰也激动得忍不住眼眶发热，原来，个人的力量如果汇聚起民众的力量，那就像一簇星火可以燎原一样将力量无数倍地放大与凝聚。中国人不是缺乏力量，而是缺乏凝聚这力量的能源，罗纪现在就是凝聚这力量的太阳！
洪峰激动地拍了拍罗纪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凝固在这勉励的微笑和盈眶的热泪里了！
医院正门的热闹却淹没了医院后门的悲伤。颜夕蹲在地上痛哭失声，她悲伤的哭声被海浪一样的欢声笑语淹没了。
父亲的灵堂简陋地设在熠州市医院后门临街的太平间，街道两旁梧桐树荫浓密，欢迎罗纪出院的民众比肩继踵地堵塞了医院沿街的人行道，没有人注意到医院后门相隔不远的太平间冰冷的灰色水泥门柱上在风里静静飘扬的白幡。也许是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这种生离死别，人们已经见惯不怪了，只有距离最近的行人同情地看了看这个蹲在路边嚎淘大哭的女孩子。
颜夕不敢进去太平间里，一步也不敢进去，她只是不愿意证实世界上最爱她、最疼她的那个人已经离她而去了，她只是不想面对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无依无靠了的残酷事实。颜夕忘记了这是人来人往的街头，忘了去看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她只知道，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再也没有等她下晚自习而亮在阳台上的那一盏温暖的灯了，再也没有那杯为了给她润喉而冻在冰箱里的胖大海凉茶了，再也没有那双为她夜里关掉台灯和拉上背子的大手了，也再没有一个佝偻的背等待她轻轻的捶捏了，也再没有一双眯起的眼等待她穿针引线读书念报了——世界上那个和她相依为命的人已经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阳光透过在风中晃动的枝叶落下来，颜夕蜷缩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黑影，孤单地陪着她一起哀恸颤抖，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心痛。颜夕蹲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痛哭失声。
一旁的章洋红着眼怜悯地安慰着：“别哭了，小夕，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地活着才是爸爸希望看到的，别哭了，有我陪你！”
风，在嘶鸣。
雾，在燃烧。
云，在哭泣。
雨，在哀歌。
为何，时间也有颜色。
为何，空气也有味道。
纠结得让人只能看到悲伤，闻到痛苦。
位于市郊的西山公墓，因为阴雨天的缘故，俞发显得冷清。空旷氤氲的山谷，传来时断时续的鞭炮声，纠心凄凉的唢呐声划破天宇，在悲伤的空气里郁郁哀歌。
罗纪在山脚下停了车子，石碑林立的山坡上，远远只有十多把黑伞围簇在一起，山谷里山岚静静流动，沙沙的细雨密密织就了一道苍茫的雨帘，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颜夕沉浸在悲痛里，她喉咙嘶哑，早已哭不出声音，血丝密布的双眼早已流不出眼泪，只是呆滞地盯着父亲徐徐下沉的棺木。披麻戴孝的她，苍白的脸色比之身上的麻衣更白。麻衣宽大，更显得她形销骨立，飘渺潺弱如雨中残菊。两个戴着白孝头巾的中年妇女红着眼流着泪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颜夕。
靠近，努力地靠近。可罗纪的脚步，却生了根，挪不动。
雨沙沙地打在伞上，沿着伞沿滴沥，清亮如泪，哀怨如泣。
一身白衣的颜夕跪在蒲团上，只觉天旋地转。
而在天旋地转中，她分明看见了那个思念已久的熟悉身影。可是，颜夕极力眨眼，干枯的眼睛除了刺痛，却始终挤不掉这满眼的朦胧。
罗纪撑着伞，隔着冷冷的雨帘，只是无言地红了眼眶，心痛地凝视着她。
也是一身黑衣肃穆的章洋不知何时已悄声走到了从远处不断靠近的罗纪面前，堵住了罗纪上山的路。他冷视着罗纪，冰冷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片刻才低沉如耳语道：“怎么，还有脸来拜祭我岳父？我知道，你来这里，又想显摆你比我高尚了！可是，一切都晚了，是你母亲害死了我岳父。颜夕已经知道这一切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家的！所以，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章洋说完又嘿嘿冷笑，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撤消了上诉，本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可是，我就是对你感谢不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讨厌你。看你装得无辜又无害的样子，哎，我真傻，还帮你炒作了一把，让人们都把你当英雄，当天使了，看看你的潜能学校现在有多火？其实应该是你感谢我才对，是不是？”章洋故作感慨：“真遗憾，快到嘴边的肉又飞回我嘴里！啧啧，小夕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了，那晚我——很销魂！”
“我不在乎！”罗纪坚定地说。
章洋轻笑：“你不在乎？你们罗氏家族可以不在乎吗？别费心机了？这辈子你没有希望了！”
罗纪冷冷地看着章洋，不怒自威：“我不起诉你，只是不想让颜夕陡增痛苦！但我要告诉你，从这一刻开始，我会光明正大地和你争夺我所爱的女人，用男人的方式！”说完，罗纪从章洋身边擦肩而过，朝颜夕走去。
整个世界都已远去，而这一秒钟，他只看得见她的无依，他只感受得到她的心痛！罗纪坚定地走了过去。
一拨土，把颜开顺木棺的最后一点黑色埋没。他将从此长眠于此，把伤心和回忆留给外面的人们。
罗纪走到的憔悴得不成人形的颜夕旁边，缓缓下跪。目视着不断被埋没起来的棺木说到：“颜伯伯，我是纪儿，请你放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颜夕，不再让她被人欺负！”
罗纪又转过身，伸手扶住了摇摇摇欲坠的颜夕，又轻轻地抹了她脸上了泪，轻轻说：“别这样，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颜夕干涸的眼睛酸涩剧痛，火辣辣的一股热流又冲出眼眶。那好像不是泪，而是血！
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为什么，这声音来得这样迟，让她等得如此心力交悴。
颜夕却挣开了他的搀扶，固执地转开头去。她本和他不同轨道，再怎样仰首钦慕、火花四溅，终也只能失之交臂！早知是这样，只会这样，也只能这样。可是，心痛还是不可抑制地泛滥，干涸如枯井的眼瞳又涌出了一滴泪，视线终于清晰过来，那滴温暖的液体，终于冷冷地滑落瘦消的脸颊——
“颜老师……”
“颜老师……”
“颜老师……”
颜夕沉浸在更加痛苦的这一刻，她的学生们却意外地出现在父亲的坟前。石天和洪颜找到报社后便知道了这事儿，就又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当看到他们的颜老师如此憔悴不成人形时，所有的学生都心痛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熠州城大街小巷上人来人往，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以至于出租车司机忙得焦头烂额，穿梭于笔直而干净的水泥路上。这些行人和车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开往同一个方向，神州大酒店。
因为九点钟，罗氏股东大会将在这里举行，商讨罗氏与中国潜能学校与中国潜能学府的合作事项，商讨罗氏对熠州的投资战略。如果这次股东大会能统一对熠州的投资战略，这对翘首企盼的熠州人民来说是一大喜讯。
神州大酒店顶楼的休息室里，罗纪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此刻，他站在透明的270度观景玻璃窗墙前，眺望脚下这片熟悉的城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股莫名的思绪涌上心头。即将举行的股东大会，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它将拯救他的学校，拯救他的心灵，拯救他对冰清的承诺，拯救一个永恒的梦想。虽然父亲做了必要的工作，但股东会还是有可能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想到这里，罗纪不免有了一丝紧张。
门开了，文奇走了进来：“老板，罗董事长他们来了。”
罗纪从远方收回了视线，回过头来。父母、哥哥还有嫂子都来了，水伯伯在最后。
“紧张吗？”罗育恒关心地问。
“嗯。”罗纪点了点头，老实承认。
蔡敏雅走了过来，拉过儿子，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仿佛小时候他去参加比赛时一样温柔地鼓励他：“纪儿，别紧张，你永远都是最棒的！一切都会好的，有你父亲和我，还有哥哥支持你，一切都会好的。”
“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小子，加油！”罗铭微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小叔，加油！”嫂子智恩紧握拳头为他加油。
“加油！”罗纪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也握了握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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