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1
已近深夜，颜夕还没休息，她仍坐在电脑前，纤手似蝶，忙碌地在健盘上飞舞着，她目光专注，沉浸其中。因为，爱不熄灭！
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报社新闻热线打来的，说是市中心出了车祸要她马上去现场采访。报社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她已经从报社的核心阵地社会版退回生活版，这样的饭后聊资当然只能轮到她了。
熠州是繁华的，虽然这么晚了，但街道上仍然车水马龙，车锅现场，自然围观了很多人。
颜夕撂明了身份，挤了进去。
颜夕抬起了数码像机，对准了车内的人。
一切都这么明显，毫无悬念，侧翻在地的肇事车辆撞上了路边的公交车站台，撞死了站台上的三个等车的人。三个无辜的生命正躺在血泊中。
肇事车子已经熄火，但灯还亮着。刺眼的光柱照着围观的人群。因为车子严重变形，110警察已经通知了消防中队。
当可爱的武警战士们用液压钳撑开了撞瘪的车门，齐心协力将驾驶员小心翼翼地拉出来时，举着相机的颜夕惊呆了！
这个满脸血污的男人不是别人，竟是章洋！
颜夕还来不及反应，就听旁边的剽悍警察说：“是酒后驾车。”
“哦，这不是教育局章洋局长吗？”白面警察认出了满脸血污而昏迷不醒的男人。
“真的吗？”剽悍交警吃惊地问，然而细细端详了一下章洋，“对，真是章局长！”
“酒后驾车，还玩女人，哎，这些年轻人当官可真是无法无天！哎，以为当了官就可以为所欲为，横行霸道，整天就想着升官发财、纸醉金迷，而不是为民谋利，世界观和人生观本来就有错误！”白面交警说。
“你还记得吗？上次我跟他说过，别这么嚣张，小心车祸撞死人！你看，验验了吧？”
“当然记得，看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我现在还愤恨难平！他家里有个太岁就目无法纪、目中无人，还搬出了禹市长说情，真是！这样的人不出事儿才怪，出了事儿那才叫痛快！”
“副驾驶位上的女人死了，后座的一男一女还活着，还是先抢救他们！”另一个警察说道。
“知道了！”
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又忙开了。
颜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手中的相机怎么也按不下快门了。副驾驶位上的女子浓装艳抹，衣裳暴露，分明是个欢场女子！而后座怀抱着一个同样浓妆艳抹的女子的男人分明就是高河校长！
两男两女！
颜夕觉明白了什么回事，又不敢相信这么回事，只是举着相机傻愣愣站在一旁，无法言语。
因为撞车时司机的本能反应，章洋急速左转，致使副驾驶位上的小姐成了车祸的牺牲品。当警察把昏迷的高河和另一名女子送上120急救车后再把这个断了气的女郎从撞得像揉皱的纸团一样的铁皮中拉出来时，连颜夕也被深深震撼了。
警察又说：“这男的真够狠的，只顾着自已了，如果正面撞上去的话俩个人最多就是骨折，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子。”
“和小姐不就是玩玩，至于玩命吗？他又不是傻子！”
“真可惜，长得还不错！”
“不可惜，谁叫她走错路，上错车！”
颜夕觉得手中的相机是那样沉重，怎么也举不起来，按不下去。她觉得她应该万分难过，可是，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很难过的感觉，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对章洋失望，也对自已失望。随着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在胸中慢慢满溢，奇怪的是感觉反而莫名感到一丝轻松。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飞出鸟笼，挣脱束缚的轻松？
颜夕拿着相机站在那里，久久伫立。
因为章洋系了安全带，还有及时弹出的安全气囊保护，所以他是四个人中伤势最轻的。几个人嘁嘁喳喳的对话让昏迷的的章洋渐渐睁开了眼。可章洋做梦也没想到，颜夕竟然会站在这里！他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了警察的扶持，踉踉跄跄地冲到了颜夕的面前，却因为巨大的疼痛而跌倒了，顿时又昏迷了过去。
他要说，千言万语。
“驿路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
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
惟有香如故！”
罗纪伸长了腿，脚边扔了一只翻倒的空酒瓶。他一手搁在蜷曲的膝盖上，手里还拎着半瓶白酒，坐在冰清的坟前，背靠着大理石的小天使石基，将头抵在墓碑上，喃喃吟哦。
一张白纸静静躺在他的脚下，红色的“关于潜能学校整改通知”几个大字鲜血一样刺目。
浓雾迷漫了四周的山，一阵微风吹过，树叶上晶莹剔透的水珠便落了下来，落在潮湿的地上，让人感觉一阵微冷。
晨色苍茫，时光好似静止，天地万物仿佛一起沉浸在了悲伤的深海中！每一次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哽咽，每一次哽咽都不由自主地落泪！
他显然在这里坐了一夜，显得那么的疲惫，脸上的胡碴子撑破了脸皮，爬满了下巴。
许久过后，罗纪伸出了手，伸向相片上微笑的冰清的脸笼，他轻轻地抚摸着冰清的脸，轻轻的，怕弄疼她似的，嘴里喃喃自语：“清清，我又来看你了……”
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溢出眼眶，滴了下来，“清清，我又来了，可是，却两手空空……”
“清清，你看，我已把你的家清理了一下，现在，不那么零乱了……清清，你一个人睡在这里，孤单吗？”
“清清，你也会失眠吗？像我一样，整夜整夜的思念着你，思念着咱们的学校？清清，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疲惫？多久了，多想靠在你的肩上，睡一觉，一直睡下去，永远不醒来……”
“清清，你能听得到我的话吗？我在跟你说话呀，为什么你不答话，你说过要陪着我一起建设我们的学校，让她成长，茁壮起来。可是，为什么要弃下我？让我一个人带着这个苦命的孩子，饱受煎熬……”
“对不起，清清，我又乱说话了……我没有能照顾好咱们的学校，你会怪我吗？不过，我知道，清清最会疼我了，你不会怪我的。一直都不会……”
泪眼朦胧中，罗纪收回了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放在嘴里，点上。
燃烧的烟雾在微风里弥漫，四散开来，混成一片思念的青云，挥不散。
低下头，红色的查封令仍静静地躺着。
弯下腰，轻轻捡起。努力撕开涩涩的双眼，一团模糊的白色。用打火机，点上。
白纸，变成了红色，化作一团愤怒的烈火，在罗纪心中熊熊燃烧，无法熄灭！
“啊——”罗纪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悲愤，仰首对天长啸。
燃烧的火焰，被抛向天空。纸，变成了灰，悠悠落下。
罗纪悲凄的呐喊刹时如潮水一样回荡在整个山谷，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无数人感应了他的心碎欲狂而跟着他凄厉地呐喊：
“啊——”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悸痛，像巨大的电流直击他的心脏后闪电般洞穿了罗纪的全身。麻木了，僵硬了，无法动弹了，只有一线微光和模糊的记忆。
又起风了。呜呜的风声从林间穿过，松涛阵阵，让人寒意倍生。罗纪靠在石碑上，一动不动，仿佛天长地久。晨光如浪，渐渐将他包围，他孤立坟前，像坚守最后的据点，用越来越浑沌的目光，静看寂寞无边无际，黑暗铺天盖地……
“是因为疲劳过度，急火攻心和急性酒精中毒所以才晕厥的，先生请放心，病人休养一星期后就会痊愈了。”医生向水连城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医生！”水连城拭了拭溢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走出了病房，他急着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儿。
病房只剩下了颜夕。
颜夕坐在罗纪的病床前，默默地注视着罗纪——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这个英俊而刚毅的面孔，为何要装满这么多的沧桑？颜夕突然舍不得这个面孔再次受到这样的伤害，她握紧了罗纪没有打点滴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天来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
当她接到水连城关于罗纪失踪的电话，当他们来到冰清坟前，差一点就吓瘫在地了。罗纪晕倒在潮湿的地上不知有多久了，全身冰凉，白衬衣上泥泞斑斑。水连城背着他从山上下来，每一级石阶上都有她洒下的热泪。
罗纪还在昏睡，颜夕仍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再也舍不得放开。无法抑制的泪，绵密如雨。
就这样握着，紧紧地握着。那样用力，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身上的体温都传递给他。
仿佛世界末日那样久远，罗纪终于醒了。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皱紧了眉头，眼神迷茫，意识还有一点浑沌。他神情萎顿，脸色苍白。
看到了罗纪有了动静，颜夕俯身过去。
双眼迷茫，罗纪努力地搜索着那些失去的记忆，搜索他丢舍不弃的这个世界。
确信罗纪真的苏醒过来，颜夕高兴地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说过，你是好人，不会有事儿的……”颜夕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眼底却是滚烫的热泪。
罗纪也握紧了颜夕的手，示意颜夕不要哭——她的眼泪，让他心痛。
颜夕重重地点着头。执手俩俩相望，无声却胜有声。
这时，石天、洪颜还有普孝虎一班同学抱着鲜花来到了病房。
石天走到罗纪面前：“哥！”石天突然改口，叫罗纪哥哥。罗纪会意，努力从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小说成功了！出版社已和美国一家影视公司取得了联系，要买断版权，两个版权就六十万美元！哥，我把钱都给你，让学校重新开学！还有，洪颜为‘路彪’集团设计的‘秋歌’皮革系列也在各大卖场新款上市狂销了，是她打破了集团的款式僵局，增强了销售竞争力，使这个只会制造皮革却不懂得产品设计和销售的亏损国企走出了困境，起死回生！哥，全中国都在讨论着这件事儿，都说咱们潜能学校培养了一个文学天才和一个时装天才，哥！你放心吧，潜能学校还有救！”
洪颜说：“罗校长，中国潜能学校被不公正对待的事儿，已经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抨击政府部门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了。我爸爸也在关注着这件事，惦记着你。”
普孝虎说：“罗校长，我们说过，我们都是中国人，所以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们班所有的同学们都在为潜能学校四处呐喊，全民动员！所以请你相信，不用过多久，潜能学校就会东山再起！永远屹立于东方！”
罗纪无言点头，为学生们的热情而感动，为学校尚存的希望而振奋。
石天又走到颜夕面前：“颜老师，你写的关于潜能学校的文章我在网上都看过了，反响很强烈！为了哥哥，你付出了很多，是你给了我面对困难的勇气。让我们再一起加油，好吗？”
颜夕重重地点了头。
“不好了，熠州城出大事儿了！”一个同学冲了进来，像一颗开花的炸弹。
一切都发生了，不知道，是快了？
抑或，是慢了？
熠州市委。
“不好了，禹书记，有大批百姓堵住了市委大门，还有一些已经冲破了警卫的封锁线，正向大院走来。”秘书慌张地跑了进来。
“什么？”禹静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造反了这是？”
“他们都抬着‘让洪峰书记复职’、‘恢复与罗氏的投资项目’、‘恢复问责制’的横幅标语，嘴里也喊着口号，好像是有人暗中指使似的！”
禹静波走到了窗口，看到楼下院内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吓了一跳。他忧心忡忡地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不可能，不可能，洪峰不可能做得这么直接！”想了想又问，“闹事儿的身份都弄清楚了没有？”
秘书摇了摇头：“时间紧迫，还没有。”
这时，市政府李市长来了电话：“禹书记，不好了，市政府这边也有大批百姓来闹事儿，政府大院被堵住了，车辆和工作人员都无法出入！局面快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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