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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夜会(上)


  云沁之从回春楼侧边的小径转出来,拿着一块儿布巾擦手。

  听到说话声举目一瞧,正好看见陆忱大步走过来,后头跟着章禾。

  “阿忱!回来了?”

  “云姑。”陆忱向她颔首,放缓了步子,在云沁之身侧落后半步,一前一后上了木楼梯。

  布衣黄裳的女子一边走一边笑问:“月儿那丫头这回可玩够了本,怕是要累得倒头就睡了吧?”

  陆忱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看昨儿那雨云厚得吓人,谷里倒还好,就一场微雨,你们在外头可不定怎么电闪雷鸣呢!可曾淋到?”

  “还行,也就是遇雨,这才耽搁了,不然不会在外头过夜。”陆忱解释了一句。

  云姑宽慰地笑起来:“那就好。回头还是切点姜块儿给你们煮水喝,寒气入体可不是小事情。”

  一句话刚完,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云沁之突然拧腰回身,挑眉看着陆忱:“哎我可听说……有人最不爱姜,味儿都不愿闻,菜里加一筷子碎末也能嫌弃半天,说的可是你?”

  陆忱站在下两级台阶上,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云沁之,默了半晌:“……别听梓月瞎说,没有的。”

  云姑转眼看章禾——他正在陆忱背后挤眉弄眼,拼命点头,像一只颇为雄壮的啄食鸡。

  嘴角一弯,云姑转身继续上楼,撂下一句:“行,那一会儿一滴不许剩,都得喝完。”

  “……嗯”

  一面说着话,一行人来到了回春楼堂外。

  门扉半合,没关严实,有一丝残留的汤饭香气漏出来,惹得章禾深嗅一口,眼睛一亮。

  “饿了?”陆忱像是背后有眼睛,侧身斜了他一眼。

  还没来得及点头,章禾肚里的馋虫便被他老大一句话吓得夹起了尾巴。

  ——“呵,我劝你不要饿,先打起精神跟老头解释楼的事儿吧。”

  章禾:“……!”

  “笃笃。”

  前头,云姑已然一马当先,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还没等里头有回应,她便“唰”地推开了门,扬声一笑:“老爷子,看看谁来了?”

  这头章禾一口气还没提上来,那边的陆忱已经撩起下摆,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回春楼,背影挺拔得像是要提刀上马去打仗。

  这一刻,章禾的大脑袋里灵光一现,浮出了一句话: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咽了一口口水,垂着头,跟着陆忱往里走去。

  ……

  此间谷夜弥也待了半年有余,托“借笔”的福,这几个月她瞎了好些日子,因此对谷中往各个方向去的路烂熟于心。

  于是现下,她蒙着眼,一路向回春楼去,走得快而稳当——当然,这不仅是因为她脑海里有一张清晰的地形图,也因为……

  陆忱的小跟班正在她头顶,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脚尖触碰枝叶近乎无声,仿佛掠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灵巧的幼豹,又或者是一阵风。

  夜弥颇有兴趣地听了半晌,内心莫名有些好奇。

  这小少年的功夫路数倒是稀奇。

  也不知他这一身轻功……同“惊鸿步”比起来,哪个更快些?

  更有意思的是,夜弥能感觉到那孩子现下正在探究地打量她,目光直勾勾地戳在她身上,随着两人动而动。

  这样的注视,跟不久前他们打那一场的时候又完全不一样了。

  夜弥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想起陆忱昨日说的话。

  “……这小子也就是好奇,没什么恶意……毕竟这么长时间,他几乎没在打架这件事上输过……”

  ——“为什么不飞?”

  正出神着,头顶一阵小风卷过,送来毛十三的问话。

  “……什么?”夜弥怔了一下。

  “我说”,轻微的树叶摩擦声中,小少年的声音更响亮地传过来,“你明明那天,飞很快!为什么,现在不飞?

  飞,我们比!”

  夜弥这才听懂了。

  这孩子,原来真的是在好奇,说不定脑子里也在转着同她方才一样的主意。

  ……

  对于自己那天失控暴走,被一脚踹出去、撞塌了一座楼的事情,毛十三已经不大记得了——就算记得他也不在意。

  但他记得他输了。

  他记得这个女人那时候的样子。

  赤手空拳而来,空气仿佛都被撕开了残影。残影中生出利刃,碰撞席卷成一场他意料之外的风暴。

  真快啊。

  毛十三觉得有点茫然。

  在那天之前,他只在看过陆忱的刀之后有过类似的茫然。

  所以,他醒来之后,陆忱语气严肃地让他去找夜弥道歉,他毫不抗拒地就去了。

  在这女人屋檐外头蛰伏了好几个时辰,最终被她一只手就揪了下去——这也让毛十三再次明确了心中所想:她真快啊!

  不行,再来比过。小少年默念。

  除了忱哥,没有人能再比我快。

  所以,一见陆忱让等的人是夜弥,毛十三有些兴奋。

  他想着赶紧办完陆忱交代的事,就可以再同她比一次。

  于是,他一路跳在夜弥前头,频频回头张望,满心期待她像那天似的追过来。

  谁知这人好不领情,竟是在底下蜗牛一样地爬行磨蹭。

  终于,毛十三憋不住了,终于问出了口。

  ……

  “你这小影子可当的不称职。”

  夜弥扬起脸,懒懒开口,“这种问题还拿来问我?仔细你家忱哥回头骂你。”

  毛十三:“……?”

  “你听听,我现在是不是内腑空虚、气息断续?

  就算不听,你也不看的么?我脸上这么大一块遮眼布,没事儿罩起来学瞎子玩儿的么?让一个既没内力又瞧不见的人同你比轻功,赢了你脸上有光?

  更何况,现在是玩儿的时候么?你家楼主不是还在回春楼等我们?”

  笨嘴拙舌的毛十三被夜弥突如其来的一长串说教砸了个满脸开花,蹲在枝头木愣愣瞪着她。

  很少有人会这样同他说理。

  周围人不是把他当小孩子,就是当小怪物,要不顺着他,要不随他去当没看见,哪个会耐下性子来同他讲这些?

  眼下这女人说话的方式,让毛十三觉得非常陌生。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回应什么,陆忱没教过他这个。

  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夜弥揍过一顿的缘故,他破天荒没有反驳,竟不自觉顺着她的话留起心来。

  “这个人眼睛上系了布”或者“这个人脸色很差”这些对于常人来说最为显著的特征,在毛十三的眼里却常常是会被忽略的。

  一个缺牙少眼的瘸腿老汉,同一个眉清目秀的妙龄女子站在一道,他也感受不到那种直观的对比和冲击。

  从这个角度看,毛十三是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迟钝者。

  因为不在意,所以压根不会去捕捉。

  他默数三息凝神细听。

  这才发现夜弥说话时气力不继,声气儿只伏不起,比昨日差了不知多少,听着竟像是个内力全无的普通人!

  毛十三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蹙起了小眉头。

  “有胜负心是好的,可也要挑时候。”夜弥歪着头,仿佛正在看那树上的孩子,“小影子,你是很快,也很厉害。但那还远远不够,你能做到的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毛十三没说话,也没跑掉,像一只敛起翅膀的小鹰似的栖在树上,目光停在夜弥身上,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夜弥没等他,说完便转身自己走了。

  她说这番话也完全是突然兴起,只因为觉得这风雨楼的孩子很有趣。

  就如同一块未加雕琢的玉石,浑然天成,心无旁骛。

  日后若有机缘,这孩子会有更加辽阔的人生,或许能看到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风景吧?

  夜弥淡淡地想着,循着记忆里的路缓步走向回春楼,心思很快又飘到今晚可能要发生的事儿上了。

  心中一动,她掩在袖中的手指摸索了一番,不出意外在袖袋中摸到了一小包东西。

  隔着袋子摸上去,有明显的颗粒感,像是一包偷藏的糖豆。

  夜弥垂下头,嘴角挂了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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