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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5☆诸姊妹谈笑云锦楼,闻璇玑撕闹二房中


  0023☆诸姊妹谈笑云锦楼,闻璇玑撕闹二房中

  青鸾扶着孙宛纯出来,在院门口立了一刻,只听那喧闹声忽远忽近,却听不真切。忽见那厢过来个婆子,面上堆着笑,与宛纯道:“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个丫头眼皮眼,拿了二太太一样首饰,眼下已叫人按住了。老太太交代我过来,说大姑娘院子里都是娇客,不能惊动,请大姑娘先代为周全。”

  宛纯含笑应道:“这里有我,请老太太安心。”又道:“妈妈走这一趟辛苦了,我给妈妈吃酒。”

  青鸾自袖中取出荷包送过去,那婆子笑着手下,千恩万谢地去了。

  待她去了,宛纯方命黄鹂:“我听这话不尽不实。你最灵巧会说话,悄悄出去打听,问清楚了来回我。”

  黄鹂应声出去,青鸾扶着宛纯,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免叹息:“姑娘才回来,何必揽这些事。您是姑娘家,老太太既开了口,权当不知道就是了。”

  “家里是一团浑水,咱们已身在其中,怎能置身事外。”宛纯摇了摇头:“我不管这事,总有人要管。如今管事的是太太,若出了岔子,难免令老太太不喜。我是做女儿的,怎忍心见太太独木难撑?”话音越发轻下去,待迈步进了房门,面上便又笑意盈盈,瞧不出半分不虞。

  那厢黛玉与迎春、探春三人坐着吃茶,宛纯过去,笑道:“说些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黛玉只笑,并不言语。探春扬声道:“我们正说荷月将近,是该赏荷的时候了。”

  宛纯颔首:“我才回京,不知哪里的荷花好?”

  探春便道:“我们府里的荷花好,过两日请宛姐姐来看。”

  容纯听了不依,凑过来问:“怎么独请姐姐,倒不请我?”

  “也要请的。”迎春听了,立时便道:“请孙府诸位姑娘一并过来赏荷。”

  容纯甜甜一笑,搂着迎春的臂膀,坐到她身边:“那我只等着迎妹妹的帖子了。”

  话音刚落,黛玉便伸长了手臂,将团扇轻轻搭在她肩上:“不知羞,尚不及问年岁生日,就充当起姐姐来。”

  “你最坏,我不理你。”她问迎春:“妹妹是几时的生日?”

  迎春笑意微微,格外恬静温柔的模样。说话时如微风,似软水,叫人从心里熨帖起来:“我今岁整十,是九月的生日。”

  “才还叫人妹妹,眼下如何?”黛玉眉目如画,声声娇俏,笑音如铃:“还不快改口,叫声迎姐姐才是正理。”

  宛纯扶着她肩膀,也笑她:“来日总要改口,大或小有什么要紧,终归我与你一样,也是做妹妹的。”

  来日迎春若与孙绍先成婚,不论是谁,总要尊她一声长嫂。

  “大姐姐也跟着他们一并笑话我?”容纯不依,放了迎春,上前去挠宛纯。宛纯往知纯和安纯身后躲,容纯不肯放她,狠下心去追。一时满座俱笑,各自闹了一回。

  碧影进了载盈院,见院子里零零散散立着几个丫头,探头探脑地往外望,见她回来,南楼立时迎上来:“碧影姐姐回来了,要吃茶不要?”

  “我可不敢吃你的茶。”碧影道:“你又做错了事?这样殷勤。”

  “姐姐快别笑我了。”南楼急道:“外边闹成一团,我才听见了哭声。姐姐才回来,可知是什么事?”

  “终归不是咱们的事。”拍了拍她的手臂,碧影叫她安心,自往屋中去了。

  打帘子进了门,但见孙绍先立在书桌前作画。对窗而立,长身玉立,有嵇康之风流,兼王谢之贵气。不必细看眉目,单论周身气度,亦是世间少见的翩翩郎君。

  碧影不敢惊扰,正欲悄悄地退出去,不及动作,便见绍先放了笔,淡声问:“什么事?”

  “二房里闹起来了。”碧影思量了一回,方缓缓道:“二老爷多吃了两杯酒,往二太太房里去。不知怎么,将二太太的一个叫璇玑的丫头开了脸。”她终究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说这话时略红了脸。“二太太回去更衣撞见了,哭闹不已,闹着要老太太做主。”

  孙绍先冷笑一声,坐到椅上,摩挲着右手手腕不说话。这事早在他预料之中,璇玑早存着往上爬的心,只是上辈子生事比这辈子更迟些。乃至老太太没了,二老爷才闹着要纳妾。眼下老太太尚在,想必不能一蹴而就了。

  上辈子璇玑做了姨娘后极为得宠,不多时便有了身子,养下个儿子。那孩子胎里不足,养下来便三病两痛地,未养足月就没了。虽如此,二老爷也照旧地疼她,连二太太都要退一射之地。

  孙绍先闭上双眼,恍惚间又想起了上辈子。春雨缠|绵中仍带着冷意,他扣着贾迎春的肩膀,一手死死将她的嘴捂住。她的肩膀那样瘦小,在他手下瑟瑟发抖。她的双眼柔似软水,带着祈求与哀婉,像在求他松手。孙绍先不敢松手,他怕一松手,他们两个人的性命都会葬送于此。他们躲在假山后,默然无声地听假山中那对野鸳鸯苟合。贾迎春上辈子的丈夫孙绍祖与他父亲的妾,在假山之中苟合。

  喘息声中,间或带出三言两语,都叫人心惊肉跳。

  璇玑哽咽着问孙绍祖:“我儿葬在何处?”她养下了孙氏此辈第三个儿子,却来去匆匆,尚未取字便没了。夭折的孩子没福气,不能入祖坟。只有个孤坟,尚且不知在何方。

  孙绍祖正是得趣的时候,喘息着不回答。璇玑便呜咽着,小声哭起来:“挨千刀的,那是你的亲骨肉,你就半分不心疼?我的儿子,才养下来,那样白胖,转眼就没了。你打量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他是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太害了他……”

  “还不住嘴,你要叫整个院子的人都来瞧你这模样?”孙绍祖言语之中已有不耐。

  旋即又抽噎了两声,终究不敢哭闹出来。只得任由他动作了一回,这才系上腰带出去了。

  两人走了许久,久到孙绍先确信他们不会再回来,才松开贾迎春。一松手才发现,满手冰凉水渍,贾迎春已于无声之中泪流满面。她怕得不能自抑,纵使他已松手,她仍靠在假山上瑟瑟发抖。

  “弟妹……”孙绍先踌躇再三,方如此唤她:“今日|你不曾来过此地,我也不曾见过你,咱们就此忘却。”

  他久病在身,是罪臣之后,自个儿在府中已举步维艰,实在不能再卷入其中。贾迎春仍旧在抖,他却不敢再停留,若叫下人瞧见,浑身长嘴都不能说清。

  绍先转头离去,走了两三步,却又似被线系住,缓缓地回了头。

  从上辈子乃至这辈子,纵使死过一回了,绍先也不能忘记贾迎春那双泪眼。整个春天的雨水都蕴在她眼中,她不住地颤抖,眼泪便不住地滚落。那样怯懦胆小,却又那样脆弱娇柔,盈盈落下的泪珠,颗颗都能摧人心肝。

  他自回府后便抱病居于众益院,轻易不敢出门。故而今次,竟是他第一回见这个弟妹。她那样瘦小,弱不胜衣的模样,令他心生怜意。说来可笑,他已如此,竟还能分心怜悯他人。生死中翻滚一回,郎心早已似铁,却在她的泪珠中软成一汪水。

  “将眼泪收起来。”绍先万般无奈,知不应靠近,却不能自控。返身回去,走近两步,小声哄她:“用帕子擦干泪,回院子里去,叫丫头们服侍你沐浴上妆。待事毕,也就好了。”

  迎春死死握着手中软帕,声音沙哑:“我害怕……”

  绍先心中叹息,听了这事,他也心惊不已。骤闻阴私,谁能不怕?

  “弟……弟妹,这不是大事,不值你如此。你只当今日未曾来过此地,就是了……”

  他再三劝慰,迎春方止住眼泪,与他道了谢,匆匆离去。她走得极快,像是在躲避猛虎。快得绍先不及出声将她叫住,不及告诉她,她的手帕丢了。

  绍先在那里站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捡起帕子,收入袖中。

  那方是家常帕子,半新不旧。上边绣着一支迎春花,下角有个小小的“迎”字。绍先贴身收藏,从不示人。乃至上辈子自绝后,碧影与素练服侍他擦洗,才从胸前翻出。

  何以宽慰,仅此一物耳。

  “大爷?”碧影见他面色沉沉,出声问:“可有不虞?”

  绍先自往昔中醒来,伸手探向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并无往昔之物。他形容平静,缓缓收了手:“绍祖可在家中?”

  碧影摇头:“祖大爷将才出门出去了,眼下尚未回府。”

  “由他们去闹。”绍先心怀恨意不能释解,他们闹得离心离德,也难解他心头之恨。“不必理会他们。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各府必不能久留。你往云锦楼去,务必请大姑娘送贾二姑娘上马车。不可令府中事惊扰她半分。”

  孙绍先与贾迎春已然定亲,他不肯叫迎春知道府中阴私原是寻常。碧影应声欲去,绍先又将她叫住,她返身回来,便见绍先眉目柔和,眼中有三分笑意:“二姑娘年岁小,交代大姑娘,不许唐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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