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乔映瑶去得有些久，回去时书怀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书怀远远地便瞧见了自家姑娘，快走了几步迎上去，长吁一口气后才道：“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书怀可就要去寻您了。”

        乔映瑶心里明白，书怀这话着是开玩笑呢，面上便还是笑着，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来，嗯了一声才说：“是久了些，想来让书怀担心了，是我不好。”

        没有哪家的姑娘会这样与手下的小丫鬟说话。

        整个上京城，乔映瑶怕是独一份。

        书怀有些怔然，到了这会儿她终于发觉，姑娘自几日前的梦魇醒来后，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

        之前的姑娘总是带着一股子少女的娇憨，好似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得到她一般。倒也是了，将军府的嫡姑娘，疼爱她的兄长是屡创战功的大将军，宠爱她的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当朝太尉，她在将军府哪一日不是说一不二的？

        那日自梦魇中醒后，自家姑娘看着好像是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可行为处事却谨慎了许多，倒是比起以往，更像是个乖巧懂事的大家闺秀了。

        有时候，自家姑娘在出神的时候，脸上还会带着一些与她年龄不符的、久经世事的哀愁。

        书怀自小时起便跟在乔映瑶的身边，于她来说，乔映瑶便是她最最熟悉的人。

        自家姑娘身上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书怀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而乔映瑶对待书怀也是有些不一样的，在她心中书怀像是一个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妹一般，倒并不像是什么低她一等的小丫鬟。

        乔映瑶笑了笑，看着发愣的书怀，还以为这小丫鬟是因着自己去了久在闹小脾气呢，便放软了声音，像是讨饶一般道：“好书怀，咱们该回去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好么？”

        书怀回神，瞧着自家姑娘亮晶晶的双眼，点点头：“姑娘说的是。”

        话毕，书怀便搀着自家姑娘继续往前走。

        不过一会儿，主仆两个便经过了那个小亭子，是方才乔映瑶与谢裴见面的小亭子。

        乔映瑶不自觉地放缓了步子，眨了眨眼望向亭子的方向，却发现，谢裴竟依旧站在他们谈话的地儿，垂着眸子一动不动，长身鹤立地站在那儿终于是有几分小世子的风范了。

        不同的是，这会儿他没有发觉乔映瑶，而是沉默地盯着那池中的枯荷出神。

        亭子并不正好在路边，而是由花园的石子路往外延伸而出，岔出了另一条小径连接着亭子，倒是并不远，走上个几步便到了。

        乔映瑶正欲出声，却听见亭子的另一边，由曲廊的方向传来了另一声清朗的少年音，高昂的音调之中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鄙夷嘲讽。

        那远处慢慢走来的少年郎扬声道：“谢裴，灾星，害死母亲又来害我们张家了，真是不要脸！”

        与此同时，谢裴与那少年一同发现了站在花园小径上的乔映瑶，两人皆是一愣。

        少年停下了脚步，不再朝着谢裴靠近，他像是认识乔映瑶一般，见着乔映瑶后忽然窘迫地红了脸，扬声喊了一声“乔二姑娘”，却也再没有后话。

        谢裴的脸色在那瞬间便冷了下来，唇上残存的一点儿血色都在霎时间褪了下去。

        乔映瑶眨眨眼，想与谢裴打个招呼，却见那不远处的少年跺了跺脚，又咒骂了一声谢裴便逃也似的走了。

        谢裴挺直的身影颤了颤。

        他抬眸瞧了一眼乔映瑶，眼尾带着一丝绯红，张了张嘴像是想要与她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咬着唇转身离开了。

        乔映瑶瞧不见谢裴脸上的表情，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远，他走得那样坚决，甚至让乔映瑶都不好意思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

        乔映瑶回眸，瞧了瞧书怀，有些困惑地问道：“谢小世子这是怎么了？”

        书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瞧着自家姑娘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才斟酌着道：“想来是被姑娘您听见了那些话，觉着丢了颜面，不好意思见姑娘您罢？”

        那些话，那是哪些话？

        猛然间，乔映瑶反应过来，是那个少年郎辱骂谢裴的那些话。

        乔映瑶更是莫名其妙：“谢小世子落魄到在将军府花园跪着的模样我都是见过的，怎的这会子才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早些时候可没见他不好意思。”

        或许是有的。

        书怀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只是看了看渐渐阴沉下来的天气，劝道：“姑娘，咱们先回将军府去罢，书怀瞧着这天气，像是又要下雪了。”

        乔映瑶闻言也抬眸瞧了瞧，今日早些时候出门的时候虽说不是晴空万里，倒也不至于像现如今这样阴沉，或许真如书怀所说，快要下雪了罢。

        乔映瑶轻叹，再回眸却瞧见书怀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的脑海之中闪过方才少年的一句话。

        ——灾星。

        ——害死了母亲。

        乔映瑶将手放在书怀的小臂上，任由小丫鬟搀着自己慢慢地朝着江府的大门走去。

        寒风乍起，气温便骤然地低了下来，汹涌翻滚的一大块乌云从远处飘过来，带着压顶的肃然萧瑟，将上京城的万物都笼罩在一片压抑、难以呼吸的氛围之中。

        牡丹丛的枯枝被寒风吹得相互推搡，左右摆动着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让人无端地有些焦躁烦闷。

        直到出了张府的大门，乔映瑶被书怀搀着上了马车，在门帘帷幔放下的那一瞬间，被乔映瑶伸出手来托着，她透过那一小块边缘模糊的角落，将视线落到了书怀的脸脸上。

        “书怀。”乔映瑶的声音有些低，她眼瞧着自家这个小丫鬟的脸上瞬间露出慌乱，又在下一瞬间被掩盖，“关于谢小世子，你有话没有对我说，是不是？”

        书怀盯着自家姑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又想起了那些流传在市井之中的、有关于这位谢小世子的流言，脸色有些发白。

        在乔映瑶带着探究与些许愤怒的眼神中，书怀轻轻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姑娘，您还是离那位谢小世子远些才好。”她颤抖的声音响起，像是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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