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远离了城市闹区的喧嚣，博物馆像一位历经风霜与岁月的老者，安静地等候着那些想要倾听过去的知音。
工作日里的博物馆有些冷清，但这对舒暕来说却是极佳的体验，因为她再也不用和那些懵懂又好奇的熊孩子们抢占最佳观赏位置。
博物馆里比外头的气温要阴凉不少，舒暕穿了件宽松的洋芋紫薄毛衣，梳着简洁的高马尾，和一起进门的几个大学生并无两样，甚至比他们更亮眼。
进了馆，舒暕有目的地直奔三楼。
她现在所在的展区是一座汉墓里发掘出来的文物，墓主人身份高贵，其中还有不少墓主人的嫁妆，这正是舒暕要观察的重点。
以前她也瞧过，但基本都是走马观花，知之甚少。
这回她戴着耳机，用手机扫了展柜里的二维码，一边听着专业的讲解，一边在笔记本上抄抄写写的记录重点。
除了零星路过的几个匆匆过客偶有几声讨论，偌大的展馆内就只剩下舒暕的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片刻后，展区入口处传来几声嘈杂，舒暕看得专心，愣是在声音临近了才注意到有人在叫她。
“小暕？”叫她的是一个年近六旬却神色熠熠的老者，身边还跟了几个年轻人。
舒暕听到呼唤，连忙回头取下耳机。
“赵伯伯！”舒暕喊道。
这位是博物馆馆长，舒暕老爹舒象华的好友。舒暕也算是在赵馆长的跟前长大的，没少受过他的关怀。
见到赵馆长舒暕并不惊讶，但赵馆长身边的那个人却让她惊诧。
尽管没见过真人，但那张脸她可太熟悉了！
和赵馆长同行的，正是鸢逐科技的总裁，她的甲方——李九歈！
「迭代」是历史类游戏，作为「迭代」的研发者，他出现在这里舒暕一点也不意外。
赵馆长哎呀一声，对舒暕打趣：“我还以为看错了，小暕今日怎么有兴趣来我这里？小时候可是被你老爹绑来都不愿多看两眼的。”
舒暕笑了笑：“这不是长大了，懂事了，专程来给赵伯伯您捧场嘛。”
她和赵馆长一来一往的开着玩笑，可眼神却总不自觉的想往旁边那个男人多瞄两眼。
他个子很高，灰黑色的西装完美衬托出他优越的头身比。加上总裁身份的加成，隐隐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对方既然是甲方老总，出于礼貌该是主动打个招呼的。
于是舒暕向李九歈伸出右手：“李总您好！拖赵伯伯的福，今日有幸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
舒暕一句话，同时“奉承”了两个人。
自己被认出，李九歈也不惊讶，对他来说不过是常事。
他伸出手，回应了面前这位女士的友好问候：“你好。”
简短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单单两个字，却也展现出他声音低沉而稳重的质感。
舒暕得了机会正大光明地看他，不得不说，他的确生得好看！比照片里还要好看。
她自认为见过很多好看的人，比如赵如一，她是浓艳型的第一眼美人；比如笪洛，他是斯文、浓眉大眼好看得很端正的人。
而面前这个人，长相也有着和他声音一般的沉稳感，但沉稳又不足以描述出他外貌的精致，这种精致好像是融合了人类所有的审美点，既有西方人的分明轮廓，又兼合了我们东方人常说的古典美。
总之是美而不腻，刚中带柔，内外兼修的好看。
“你们认识？”看到两个年轻人打招呼，一旁的赵馆长很惊喜。
工作上的事不方便对旁人多说，舒暕便只回答：“我也是「迭代」玩家，作为「迭代」的缔造者，李总在我们玩家中人气很高。”
他们既然同行，赵馆长应该是知道李九歈身份的。舒暕的话不仅是给赵馆长解释，也是说给李九歈听的，毕竟对他来说，她只是偶遇的陌生人。
“原来如此。相识便是缘，既然小暕现在有心来参观，不如一起听听赵伯伯的讲解，肯定比你老爹说得好！”赵馆长热情邀约，都是熟人，也就不客气了。
舒暕自然是乐意，不过她看了李九歈一眼，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年轻人，看到他们胸前的工作牌，舒暕认出他们都是鸢逐的员工，想必此行是在工作，舒暕担心会打扰到他们。
李九歈似乎看出了舒暕的心思，主动表态：“志同道合，当以同行。”
话虽说得文绉绉，舒暕却秒懂他的意思，随即附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面向着李九歈微笑点头以示感谢。
李九歈也点头回应。
目前为止，印象满分！大公司的老板气度果然不凡。
舒暕跟在他们后头，自觉地把最好的位置让给鸢逐的人，自己依然捧着笔记本，该记的记，该写的写。
一行人来到展区中央的一个展柜前，里面摆放的文物不大，造型却很特别。
“这是出土于一号墓的一套东汉错金银青铜并蒂莲合卺杯。”赵馆长介绍。
合卺杯是婚礼用品，合卺礼相当于现代婚礼上的喝交杯酒。古时合卺杯一般为连体双筒形，但展柜里的这套却很别致。
两个杯体呈莲花状，杯底有青铜链相连，杯底相对挂置于莲杆状的支架上，整体形状便是并蒂莲。
“并蒂莲自古便是爱情的象征，从出土的文献判断，这一套合卺杯正是墓主人与其丈夫成亲时用的那套。而这套合卺杯出众的不仅是它的外观造型，其工艺本身也叹为观止。”赵馆长解说。
舒暕找了个角度，贴近玻璃仔细观察。
李九歈也俯身细看，剩下的三个员工才随后也凑近了些。
“汉代时期，青铜器已经发展成熟，不过西汉时期的青铜器以素面为主，没有太多装饰，到了后期才有少量纹饰。而这套合卺杯为了贴合并蒂莲的模样，连花瓣上的脉络走向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杯底的锁链，通体以绳络纹雕刻，代替普通合卺杯上的红绳，寓意夫妻同心，坚不可断。”
舒暕看得入迷，比起现代婚礼上敷衍一饮的交杯酒，古人连合卺杯都制作得如此精巧有意义，从这点来说，科技发达的现代倒不如古人浪漫了。
她将赵馆长的话摘出些关键词，工工整整的写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只是她没注意到，隔着玻璃展柜，对面的李九歈早已悄悄地把眼神落到了她身上，将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今日有赵馆长亲自作陪，收获良多。”李九歈对赵馆长说，然后又看向了舒暕，突然夸赞起来：“这位……小暕姑娘？想来是个‘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的人，「迭代」能有小暕姑娘这样的玩家，是我们的荣幸。”
小暕姑娘……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但也怪她打招呼的时候忘了自我介绍，李九歈大概是听了赵伯伯叫她，又不好直接叫她小暕，所以才加了个“姑娘”以示尊重吧。
只是无缘无故地突然来了一顿夸奖，舒暕有些受宠若惊，正想着要怎么客气地回应一下时，李九歈的目光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她旁边的几个鸢逐员工身上。
舒暕打量，心里头陡然明白，这李总哪是在夸奖她，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博观约取，厚积薄发”乍一听是表扬舒暕好学，做事有准备，实则是在借机点他的员工工作不认真。
李九歈想必是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来批评员工，才选择了这样一个隐晦的方式。
舒暕看着旁边三脸无辜、无动于衷的员工，却在心里摇了头。
李总呀李总，看来你是高估了自己员工的理解能力啊。
她回想起林代说的话，鸢逐四楼的恐怖，别看李九歈现在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说不定私底下要将他们好一番批评。
也罢，就让她这个新晋的乙方来解解围吧，不平白受了他的一番夸奖。
舒暕笑着说道：“工作需要，为了在老板面前好好变现一下，手上就勤快了些，让李总见笑了。不过被李总这么一夸，看来我今天不把这本子记满便是受之有愧了。”
舒暕说完后还不忘朝旁边的人拿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
工作需要、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
这样直白的字眼再配上来自李九歈的眼神杀，三个员工就是木鱼也该明白了，一个个拿的拿手机拍照，找笔的找笔，翻手册的翻手册，样子做得十足。
舒暕很是欣慰，但没发现李九歈又将目光投回到了她身上，迎合着她的“玩笑”配合地扬起了嘴角。
和她说话，倒是轻松。
赵馆长不了解“内情”，哪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现在眼里只有一群积极给他捧场的年轻人，就越发热情地和大家介绍起他的这些宝贝来。
整整一个上午，在赵馆长的激情“演讲”之下，别人不清楚，但舒暕的确收获满满。
离开之前，赵馆长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两份漆器礼盒，一个送给了李九歈，一个递给了舒暕。
“打开看看？”赵馆长对两人说，脸上的褶子笑得条条分明。
能从赵馆长这儿白嫖到礼物，对舒暕来说也是难得。
要知道，平日里什么茶叶啦、自家园子里种的新鲜菜啦，向来都是赵馆长从她老爹那儿“进货”。舒暕小时候，他们喝茶喝得高兴了，赵馆长才会带着她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些零食。
看着手里这方精致的礼盒，舒暕当然选择欣然接受。
她和李九歈相视一眼，然后各自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盒子里端正的摆放着一只青铜杯仿品，造型正是之前看到的那套并蒂莲合卺杯，只是这里头只有单只杯子，连接两杯的结链也不知所踪，更没有放置杯子的莲杆支架。
她和李九歈，两人独独一人一只杯。
“赵伯伯。”和赵馆长更熟络的舒暕先开口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套合卺杯吧？我将来结婚这一只也用不上呀，我的另一半呢？”
舒暕对着赵馆长摊开手掌索要。
赵馆长把舒暕的手按了回去，只管呵呵笑着，“成本颇高，暂且一人一只，将来你结婚，赵伯伯肯定把另一半补上！”
舒暕装出一副迫于无奈勉强接受的样子，叹气说道：“唉，好吧，另一半就暂且存在赵伯伯那儿了。上个礼拜我记得给老爹带了一饼好茶叶，不知道老爹有没有喝完呢……”
“放心放心！赵伯伯一定替你保存得完美无缺！你老爹这两天在家吧？”一提到茶，赵馆长的眼睛都明亮了不少。
舒暕点点头，偶尔逗逗赵伯伯也是一种乐趣呢。
“赵馆长，那我的呢？”一旁的李九歈等两人斗完嘴，冷不丁也冒出了一句。
赵馆长咽了咽口水，抬手在李九歈肩上拍拍：“放心，你的也一样。”停顿了两秒后，又说：“你一半，她一半，凑在一起刚好是一对。不如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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