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事实

古学院的学习培训也就是参观阅览，至于进一步的生禾园遗址开发探讨我也不会参与。

        除了学习和固定行程之外，我尽量不在古学院乱逛，避免碰见之前的熟人，午餐的时候，我称自己不适应藏京的食物，没有去古学院的餐厅。

        一个人坐在研究室发呆，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我也确实没有什么胃口。

        用一个新的身份继续生活，这是最初的设想，而今天真的在按我的预期走下去，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原以为来到古学院会有一场奇妙的重逢，但是没有，就连郁空对我的出现也没有多少惊讶，不，应该是没有多少兴趣。

        而昨天与江天晓重逢就像假的一样。

        “梁姑娘不吃饭吗？”熟悉的女声，循着声音望去，我看见了郁空还有她身边的江天晓。两人应该是刚吃饭回来，路过研究室，看到了我。

        “我不太饿，也不太习惯藏京的食物！”对着两个认识之前的我的人，我的谎话张口就来。

        “哦，这样啊，此地确实与苍梧气候有些不同，刚来难免不适应。”看穿一切的郁空表示很理解。

        “你晚上有时间吗？”江天晓问。

        我和郁空同时沉默，而后郁空看看江天晓确信他在跟我说话，很知趣的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是问我吗？有什么事吗？”看着离开的郁空，我再次向江天晓确认。

        “没事，请你吃饭！”

        “啊！江学官要追我吗？”我故意挑衅！

        “我有女朋友的。”

        这几个字仿佛事砸到我心上的，我不知道，我当时什么表情，可能还挂着上一句话的笑意，有女朋友，那昨天的吻算什么？买下房子又要什么？但我是没资格生气的，当时是我要分开的，三年前是，去蛮岛时还是，就连昨天，也是。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

        我有什么好躲的，或者，有更阴暗的想法，横刀夺爱，毕竟他先惹我的。

        “好的，那今天晚上，十二时辰旁边有个八月雪餐厅，苍梧菜！”

        “好的，江学官有心了。”

        “结束工作后，我来接你，反正也顺路。”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万一您女友误会！”

        “没关系，她不在藏京！”

        这，我感觉自己第三者的身份越来越明显了。

        “哦，还有，我们的团队，目前在古学院的只有我和郁空，其他人在你们来之前，都入驻原疆了。如果，梁姑娘又有胃口了，可以去用一点餐！”

        难怪我来古学院没有碰见熟人，难怪他明知道苍梧团队有我在列还给我邀请过来。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怎么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算计，但是我还是挂着笑脸道：“不用了，晚上去吃苍梧菜！”

        晚上，江天晓亲自来接我下班，苍梧的同事一副看戏的样子，大概也误会了这位才华与颜值并重的学官在追我。

        这八月雪大概是新开的，整个风格是蓝白色调，倒是很像苍梧那座房子，这样一看，突然有点想小九了。

        江天晓定了一个包间，拿着菜单看着我已经吃了两个月的心仪的“苍梧菜！”不知从何下手。

        “我都可以，江学官你来看吧！”

        “好，忘了说我们还有一位朋友，稍等他一下！”这个忘了像是真的忘了一样，一点都不刻意。

        “女朋友吗？”看来这是鸿门宴！

        “不是！是女朋友的朋友！”

        果然！

        “那女朋友为什么不一起来呢？”我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刻意。

        “她不在藏京，你忘了吗？”

        前几个时辰，才说过，我这个脑子！

        “她在原疆吗？”

        这才两年，大概也是同事吧！

        “不知道！两年前我让她跟我成亲，她被吓跑了。”

        我翻动菜单的手指停住了，两年前，好像也有人说让我嫁给他。

        “那如果她回来呢？”

        “流光，这边！”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对我身后的人，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梁姑娘！”我看着他走到我面前，这几步仿佛跨越了十几年，那个总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而今鬓间竟染了冰霜。

        他似乎并不意外看到我，称呼我为“梁姑娘”,那这一切他也早知道了。

        “流光！”

        我目光随着他入座而后终于喊出这个名字。

        “回来就好，见过你兄长了吗？”带着暖暖的笑意，那发间的青丝不知是为毕家还是为哥哥，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

        “还没！”我答道。

        对面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随后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静静为我们倒了水。

        “战后我从蛮岛到了苍梧，我试图联系过你，但苍梧那边的闺阁都关门了，在那边呆了一个多月，昨天刚到藏京，我试着查询过你的消息，但是没有，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汉国了。”

        “我一直在藏京！”

        “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兄长吗？”

        “穆将军一直在前线，苍梧战事持续了一年，咸都那边也不太平，你要想见他应该也很难的，难道你兄长还不知你回来了？”

        我问的是他是否见过，他答的确实我若想见，像是我只是想见兄长才问的。

        “你离开蛮岛时，姜实已经告知穆将军将去往苍北，而前些天我也传书给穆将军你将于昨日抵达藏京，不是他是否能收到，如果他收到，应该会出营见你的。”江天晓打破了毕景不想答的僵局。

        “梁暮阳？怎么姓梁了？”毕景问起我的境况。

        我将如何再蛮岛遇见梁笑，又如何带小九逃离蛮岛，去向苍北，最终进入生禾园转而来到藏京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事实上，我去向苍北遇见枫溪之后发生的事情，江天晓毕景大都清楚了，但是我在蛮岛遇见梁笑的事他们是不曾得知的。

        “所以你以梁笑的妹妹入了苍梧户籍？”

        “可以这样理解！”

        说完后，这两个人都若有所思，而后毕景先道：“据我的认知，这位梁学官并不擅乐于助人！”

        “但他是个天才，希望日后这位老师能帮学生一把！”江天晓一笑，看向毕景，两人心照不宣。

        “你刚说他收的那个小徒弟，算起来算是师妹了，她在苍北？”毕景问起小九。

        “小九，她在苍北读书了。”我解释道。

        “到时候可以接过来！”毕景道。

        “嗯？”接过来？

        “难道你真打算在苍北过下去啦！”

        “我可以回来吗？”

        我真的没有想过不回去了，更没有想过，还像以前一样，留在藏京像以前一样生活。

        “生禾园遗址马上将会进入开发阶段，泊外区域的开发几乎已经完成，梁姑娘届时可能会常驻原疆，加入泊内的开发。如果你愿意的话！”江天晓道。

        所以这顿饭是为我接风？我真的可以回来了？

        餐后，毕景称自己想要呆一下，我才知道这“八月雪”的老板竟是毕景。

        与毕景分开后，江天晓送我回家，我再次问起那个他没来及回答的问题：“如果你女朋友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他看看我，认真的回答道：“那要看她想怎么样了？”

        是啊，做选择的一直是我，事实上江天晓从未提出过分手。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答了，转而问道：“是你让枫溪照顾我们，是你我才能顺利进入生禾园并因此来到藏京，对不对？就连两年前你也试图想要从蛮岛将我救出，只是战争起了才作罢，你从未放弃过我对不对？”

        “是的，我从未放弃过你，失忆前没有，失忆时也没有，恢复记忆不想告诉我时也没有。我送你去蛮岛是为了救你，知道你要去苍北我托枫溪找你，帮你，直至将你带回藏京。这些都是我做的，但事实上，在蛮岛帮你的是梁笑，在苍北帮你的是枫溪，甚至姜实都有送你一程，而我能做的就只能是将你带回藏京，让你再做两年前，甚至很多年以前的选择？”

        我们的关系，无法再进，而再退一步，便是分开。而事实上，我们已经分开很多年了。

        毕景在八月雪坐了很久，名字是他起的，这是毕家转投餐饮后的系列餐厅，名字是他起的，他知道，即使在藏京，八月时不会下雪的，即使在藏京，这是事实，无法改变。

        他一步步走回到公寓，走近院子时，发现灯是亮着的，他没记得自己开灯了，而随着一步步接近，忽然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也跳动的愈发强烈，门是开着的，那个本应该在雪域驻守边关的将军，而今拄着手肘半坐在地毯上，随意的喝着一壶酒，怔怔的看着窗外，似乎没有察觉毕景的到来。

        “辞风！你什么时候来的。”毕景在门口看了那人好久，有一瞬间是想逃走的，但他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穆辞风失焦的眼神，重新在毕景身上聚焦，但他也只是挪了挪身体，并没有起身，问道：“你一直住这里？”

        穆辞风两年前被停职，三个月后被召回，再后咸都起战事，他已经两年未曾下山。这些人也是两年未见，未联系，而要不是得到了妹妹回藏京的消息，他仍不会下山，也没理由下山。

        “对，我，我本想来看看，发现密码还没有换，便住了些日子，”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一直在这里，等他。“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出去住！”

        “毕医师这么怕我？”拄着地的胳膊似乎有些累，穆辞风坐了起来，毕景想要离开的脚步也停下来了。似乎也觉得自己矫情。

        “我就呆两天，明日见过妹妹就走。这宅子左右空着，毕医师大可住在这里，也不至于让院子荒了，毕竟毕医师曾赠穆某一所宅院，就当还了，这院子不大，倒也能住下两个人，毕医师不必如此，我也就过来看看，一会儿便回驿馆，就让我喝完这壶酒？”

        “将军自便！”说罢，穿过那人身旁径直走向二楼客房。

        穆辞风目光毕景的背影移动，身体似乎更瘦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醉了，看错了，这个人明明三十几岁怎么竟生了白发呢。

        第二日，毕景少有起的很早，这一年几乎都是后半夜入睡，接近晌午才起，昨夜几乎是没怎么睡，却也没有敢起来看看这位大将军是否还在，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左右睡不着，索性起来。

        按照穆将军军营的习惯，这个点早该起来，他若无其事的走过一楼主卧，发现房门紧闭，靠近了也听不见声音，他轻轻打开门，床铺整齐，一如既往，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一直悬着的心突然松了下来，同时又察觉到有些失落。

        这下可以回去安心补觉了。

        “毕医师，起这么早？”穆辞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毕景肩膀抖了一下，转身看到穆辞风穿着里衣从洗手间出来，像是刚洗完澡。

        这次换毕景尴尬了：“穆将军昨夜没睡吗？”

        “昨天喝了点酒，在客厅睡着了，刚起来洗了个澡！”

        “哦！”毕景这才看到客厅地上一片狼藉，扔着穆辞风的简单行李和换下来的衣服。

        穆辞风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包裹，在里面挑了衣服，就在客厅换上了，毕景看出那是一件比较正式的华服，他一边穿一边对毕景道：“我一会儿要先去驿馆，毕医师不用管我，可以继续睡一下，”随即又觉得似乎自己的话太过亲切了些，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哦，那中午你在驿馆用餐吗？我是说，可以叫木夕一起，吃个午饭！”

        几年不见的朋友吃个饭不算过分吧，况且还有第三人。

        穆辞风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犹豫了继而对毕景道：“中午我去藏京王府述职、想要晚上见木夕，毕医师要一起吗？”

        藏京王府吗？

        也是，快十年了，再这样下去又能怎么样呢，不如早早迈出去，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啊，那你去吧，我就是问问，晚上你们兄妹聚吧，我，我有点事，没事你去吧！”毕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问题的样子，但是对面的穆辞风看得清清楚楚。

        “流光，我、”穆辞风突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知道毕景并没有误会，但是他要去见藏京王是事实，而穆辞风无论仕途还是生活天瑶王主都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事实！

        “辞风，我想再睡一下。”

        他们必须要分开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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