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蛮岛

“木夕，我相信，因为你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第一个什么？”换我不清楚了。

        “拥有这段记忆的人，我一时无法跟你解释清除，其中牵涉太多。你就把它忘掉，不要再随便提及。”他似想很快结束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她的记忆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先不说这些，说回从前，你现在最好的方法也是忘掉一切。”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我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但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不想忘记，我不知道失去记忆的我会一下子变成什么样子，只是忘了你们还好，如果被人利用反目成仇呢？”

        如果没有过失忆，也许我能接受，经历过一次失忆的我，至亲的关怀对于我来讲是陌生人，曾经的亲密爱人对自己人满怀戒备，我不敢再去赌。

        “没关系，流光，我没事的，至少，不会死的。”我安慰他。

        “江天晓吗？抓你的便是姜恒，姜恒对于间谍，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数年前姜实的故事就是例子，他怎么帮你！终身囚禁在此吗？”

        数年前，沙的身份暴露，姜实本不必重罚，但姜恒生生自己向皇上请罚，责令姜实调任南海戍边一年，虽说这边境之地无不苦寒，但南海却是堪比蛮岛的荒地，姜大学士硬生生将自己的儿子派了过去。

        当时姜实并无大错，尚且如此，而今我几乎无法自证清白，即便是江天晓求情又怎样，姜大学士出名的便是铁面无私。

        即使我比毕景更清楚，但我还是安慰他道：“他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虽然我们已经分开，但他既然肯帮就会帮到底的。”

        “他是不是仍不知你恢复记忆了。”毕景突然意识到，这几天接触，江天晓并未提及木夕恢复记忆。

        “没有，我不知怎样开口。但江天晓绝对可以相信的。”

        “我知他可信，就怕他也无法救你！”

        毕景无奈，拿出一枚紫色简片，是毕家商铺的“毕简”，看上去就是一枚木简，是独立于手简外的单简，“这个不同于普通的毕简，如果你能与外界联系了，或者可以出去了，不管你在哪，只要有毕家的商铺就能联系到我。”

        毕家商铺遍布整个东汉洲，即使在汉国之外也有分店，只要我在汉国有人的地方，应该都可以找到毕家商铺。

        “没关系，只要你能离开长海，我就会想办法。”

        那是毕景对我说的最后的话，只是我没想到，后来我离开了长海，他却被困住了。

        “这是最高级的毕简，整个星球都没有十张，毕景还真没把你当外人。”江天晓玩弄这那张毕简，言语不辨意味。

        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半月有余，唯有江天晓隔三差五会来看我，也不再提关于记忆的事。

        “你不用回藏京工作吗？”我明知故问，现在我这情形，一旦江天晓离开，自己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嫌我烦呀。”这不像是江天晓会说的话，他很少说费话，即使热恋的时候他也很少对我调侃。此时突然这样说，有个瞬间，我真以为自己没救了。

        “你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境遇呢，还是觉得我一定能救你！”

        他放下毕简，似乎也准备与我认真谈论这个问题。

        “是想求你帮我！”作为前任自己要摆正自己的姿态，不能逾矩，只能是请求。

        果然江天晓听了我的话，哭笑不得，似无语又无奈回道：“若我不帮确实还有其他选择呢”

        “你若不帮，现在应该早在藏京了。”

        果然，他也不在多言，似乎认了我对他的拿捏，随即再次问我：“你仍不愿放弃记忆对吧！”

        “这个不用再说了。”

        “我知道，但是以后你可能会有些痛苦。确实还有其他选择。”

        当时并不明白江天晓指的痛苦，直接去选择其他。

        “什么？”

        他看着我，郑重其事道：“流放蛮岛！”

        我想过很多方法，确实没有想过是这一个。

        “你知道蛮岛是什么地方吗？”

        “略有耳闻！”

        “没想到，时隔半月，蛮岛都知道了。”当时我没听出他是对我伪装失忆的暗嘲，只是不相信他会给我这个选择。

        蛮岛是何地，位于苍梧之西，原疆以北，西罗洲与汉洲交接带的一座荒岛，那里虫蚁横行，毒草丛生，没有文明，没有政权，一切发展止步于前国，没有科技化的一切设施，有的是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而这样一座小岛却是一座私人岛屿，汉国土地实行承袭制度，这座岛是有主人的，在汉国建立之前的前夏国，这座岛屿便是用来关押案犯的地方，建国之后，便弃用了，犯了重罪的犯人，要么关押，要么处死，流放之刑，早已弃用，而那样的地方，纵死也不会有人去的。

        “那样的地方，你要自请流放，与出境无异，不会有人有异议。”

        “对呀，是与求死无异！应该没人反对，江公子好谋略！”实在是有些意外听到这个答案，我抬眼看了一下，确认眼前这个男人的爱大概不在了。

        “如果你答应，我会请求姜学士下令。不日你便能离开了。”他没理会我的嘲讽，继续道，“或者你还有另一个选择，不用流放，不用失掉记忆。”

        我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并不理会，他很认真的对我道：“嫁给我！这样一来姜学士必定会保他的儿媳妇，我们就一起在这长海，相守到老，永不分离。”

        这段话我是听过的。

        五六年前，藏京暴雪，我们困在藏京出不去，漫天的风雪不止，这个男人对我道“其实我挺喜欢藏京的，这样也挺好，我们就一起在这藏京，相守到老，永不分离！”

        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过，困死在藏京也无妨了。而现在，物非人非！

        他不喜欢长海，我也不喜欢，而现在他甚至已经不喜欢我，却可能是为了些许的歉疚或者之前的爱愿意娶我，愿意留在长海。然后我们一起困死在这里，相爱相杀，相怨到老。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道：“我去蛮岛！”

        也许眼神有过刹那的失望，很短暂的，他恢复了表情：“好！”

        五日后，我被送往蛮岛，此后三年未再见到江天晓。

        流放的路途并不似那么艰辛，不必我一步步走去，我先行被押送至原疆区内，而后借调就近的部队，押送至蛮岛，许是有人嘱咐，送我的士兵一路上对我毕恭毕敬，直至将我送至岸边拆掉我的眼罩对我道：“木姑娘，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

        我适应了一下光线，看着眼前草木葱郁的小岛，远处还笼罩着深深的雾气。跟传说没有很大差异，江天晓还真会选地方呀。

        这才转身看两个小哥，他们十八九岁的样子，也许是有人特意嘱咐，这两个人对我没什么话，但是一路上对我却是毕恭毕敬的。

        “之前有人活着回去过吗？”不知是什么心理，之前觉得自己一定会没事的，但真的看见这座岛，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早知道，嫁给江天晓挺好。

        “不瞒姑娘说，流放之刑，建国之后虽未废止，也未曾施行，而姑娘更是流放到此岛的第一人。”随后他又一顿，拿出一张简片，递给我道：“安排我们护送姑娘的长官说，若姑娘此时反悔，可以看一下这个！”

        我接过简片，发现这同毕景送我的“毕简”一样，是张单简，触之可视物，但不能与手简链接，只是表面沟沟壑壑，似同虫蛀一般。我点打开看了一下，便熄灭了对来两位小哥道：“我意已决！”

        终是刚入世不久，另一个小哥似有不忍道：“姑娘我看此地暗藏凶险，也许还有余地。”

        送我简片的小哥见我心意已决，看旁边人一眼，打断他，将船上剩余的水双手递到我的面前，对我道：“既然如此，姑娘保重！那简片长官说，留给姑娘做个纪念，不再收回。”

        我摸着那沟沟壑壑的纹路，握在手掌，未做推辞。

        “虽然日后可能不会再见，但还是想问一下，两位军哥怎么称呼！”

        “戚与京！”年长一些道！

        “薛忘楚！年幼一些答！

        “两位是姜别业姜少将的部下吧，若能见到姜少将本人，烦请替木夕转达一声谢意，就此告辞！”

        随后我一人提着我单薄的行李，想渺渺苍山走去，两位小哥目送我“悲壮”的背影，返回军营，他们不知道他们日后的困难，或比这未知的蛮岛还更加残酷。

        而当然，如今身在困难得是我。

        我粗略环顾这岛岸，意识到，如果不找到这里的人，不用蚊虫猛兽来伤我，我便活不过两日，而此时此刻那位小哥送我的淡水是多么珍贵。

        行李是接受过检查的御寒衣物及一些解毒药物，看看这头顶的骄阳，大概一时也用不上，此外，便是那两张简片了。我拿出那张沟沟壑壑的简片，再次打开，这是一张“婚简”，落款是江天晓，我又想起他那天提过的另一个办法，心想，难不成他真想过要娶我。

        这是失忆前的我最长问的问题，最初认识时，我们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大学士姜恒被外界所知的只有防风军少将姜实一个儿子，而其他人也不清楚，冷锋军将领穆归华还有一个妹妹。

        那年我因为“机甲人”一文，得罪了古学院的老师，那可是幼年教导过当今皇上的学士，却得到了姜恒与穆归华一文臣、一武将向学士说情，这也是两位重臣少有的观点一致。

        从那之后，我们互相知道了彼此的另一重身份，相处如前，对这件事避而不提，但我再也没有提过让我娶我的话，且不说，姜穆彼此政见不一，不可能结亲，而两人放下成见联姻，才是对王权最大的挑衅，虽同效宗王朝，但穆归华已经默认归为藏京王一派，因此昔年穆归华辞婚天瑶王主，皇上并未真正动怒，反而藏京王也称舍不得女儿替穆归华讲话，大概也是为了避嫌。如若今天穆归华的妹妹嫁给了姜恒的儿子，日后，穆归华再娶天瑶王主，姜恒藏京王便间接成了利益共同体，这对于年事已高的皇帝是极大的威胁，不得不防。

        当然这种结果不会存在，自从彼此明了另一重身份外，我们的关系便开始变得微妙，都是年少悸动产生的感情，经不起什么颠簸，而后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可能是工作、可能是某个趣闻，他总是与我不同的意见，后来我意识到，那可能是我故意和他对着来，再后来就经常争吵，最后我提了分手，并借故去原疆考察，随后便失踪、失忆。

        而再次找回记忆后，不知为何感觉自己似乎重活了一回，意识到这段感情中，我并没有付出过什么，我想以新的自己，跟他重新开始，但是现在似乎事情不会朝着我预期的发展，也许这个婚书是他给我给我们的最后机会，哪怕我们最后困死长海，那是他做的最后的努力，但是我逃了，我怕了，也许是因为那未知的局面，而我心底还有一个想法，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想法，江天晓对木夕的爱已经用尽了。

        所以，我选择流放蛮地，所以，江天晓忍心让我流放蛮地。

        因为，在我认识江天晓之前，他就是一个狠厉之人，只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之前的木夕。

        也突然生出一个扭曲的想法，如果我就死这里了，他会怎么样呢。

        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着，竟不知最后是晕倒了，还是睡着了，只是再次醒来，感觉整个岛的颜色都暗下来，我意识到天要黑了，我必须要找个地方避一下，最后能找到这里的人，如果这里有人的话！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这里似乎太安静了，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巨大的危机感袭来，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周围有着比他们更厉害的角色。

        我顺着我倚靠的石头向上看，一个巨大的毛绒绒的脑袋盯着我，是獒狼，我能安睡在此却没被其他动物叼走，大概要归功于这只獒狼，獒狼比犬凶悍却比狼温顺，在藏京不少人富人养他为宠物，体型巨大，据称一餐可食五只鸡，因而被称为奢养之物，一般不攻击人，却也是一般，在这荒岛我就不能保证了。

        而这只概是野生要与寻常獒狼更庞大一些，就不知他一餐能否吃下一个人了。就在我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这只獒狼颈部缠着藤条编织的类似颈圈，它有主人。

        “心可真大，这地方都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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