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年情
梁笑的事情不了了之，我随姜实、江天晓一行人返回汉国，或者说我被被当作嫌疑人押送至长海的。
虽然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苍梧方复制人类是为了用于刺探培养，但也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而我同样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真的没有被植入刺探的命令记忆，而事实上只有我知道，我确实拥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所幸的是我并没有被关在监狱大牢，只是被限制出入、限制通讯在自己的向晚居，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某人的求情吧，某个对我有愧的人。
不久后，这个人便来拜访我了。
此时长海正值入春，天气却忽的冷了起来，他推门进来时，莫名一阵寒风，陡生凄凉。
“这宅子倒是没变什么样？”
“是啊，我也没回来过几次。”
见到江天晓我并不意外，门是虚掩的，因为有人监守所以没必要关。
我甚至收拾了一块区域，准备迎接不同的访客，江天晓进来的时候就恰巧看到这一幕，在一个寒风冽面的春日，我在打扫院中的落叶。
他带着一些小食，仿佛就是来跟我吃饭的。
我们屋前坐在露天的走廊上，他抬头看看头顶的春阳说：“之前我说要在这里搭个屋檐的。”
“那后来呢，为什么没搭？”我吃着他带来的米糍，仿佛随意的问着。
“木夕，你想回藏京吗？”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道。
若说我现在最想去哪，应该就是藏京了，我在那里读书，工作，那里年轻、活跃，没有那么多禁忌，哥哥也在那里。
见我沉默，他继续问道：“如果我能带你去藏京，再也不回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如果此时能轻易放我离开，那么当时为什么还要将我困住呢，自然是要交出些什么东西。
“虽然无法证明你体内没有刺探的记忆，但是他们同样无法证明你有，所以，只要你愿意放弃你现在所有的记忆，就像你刚从原疆回来那样！”
“其实你和梁笑挺像呢？”我笑笑似不领情，“梁笑认为只有有了沙的记忆沙就活过来了，而你觉得只要没有木夕的记忆，这个人就不重要了，这个人就死了对吧，如果我现在还留有之前木夕的记忆，你会让我放弃记忆吗？原疆回来什么样，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如果你还有木夕的记忆，还记得之前的江黎，你就不会这么问？”他似乎也急了。
“那也是你先这么做，没有记忆的木夕会怎样，会被你们当做是棋子，去引诱敌人出洞，哪怕我也会因此掉入深渊。这盘棋从我从原疆回来失忆时就开始了吧！就是不知江公子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对面的江天晓不说话了，他是真的有愧吧。
良久才又开口：“不管你拥有什么记忆，无论过多久，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爱我，我都会重新爱上你，因为你是木夕，你要活下去，长海是不能允许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存在的，现在没有人能救你。”
他说的是对的，事实上，除了听他的我也没有其他办法，而被关在这里很久了，仍没有我哥和毕景的消息，想必他们也有些事，莫非被我连累了。
“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死！”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除了消除记忆！”
“事实上，无论你有罪与否，都会是一样的结果，当今圣上不会放一个不安全因素在这里，所以现在只是□□，也许□□半个月一个月你突然暴病而亡也不一定。”
所以所谓“消除记忆”也只是他们想到能救我的最好办法。可是我不想忘，也不能忘啊。
“我哥还好吗？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他现在是有一些麻烦，我也没有将你的事情告知，他也无法帮你。”
“他怎么了？”上次在去月亮泊的路上姜实提了一句，之后便一直搁置，也没机会多问。
他似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你还记得数月前长海那场瘟疫吗？祝由师毕景从国外回到汉国，用西方的药剂遏制了瘟疫扩散，受到皇室亲赏，一时间长海百姓无不感恩戴德，视毕家为救命恩人。但有一家人服用药剂后出现不良反应，不治身亡，一时间传言四起，各种评说接踵而来，毕家商铺遭抵制，而更有甚者说这病毒是毕景从国外带过来的，而后自导自演，那些他曾经帮助的人、救过的人，一夜间倒戈相向。”
“乌合之众！”我暗自骂了一句，江天晓意外看了我一眼，我才想到这个词也是出自记忆里的那个我，想必他也没听明白，之后他继续道，
“拗不过众人的请愿，毕景被革职，穆将军为他求情，也被牵连，罚俸三月，无限期停职。”前面说的很详细，对于我哥的事情一笔带过。
“没有这么简单吧！”我大概猜到了我哥被罚的真正原因，“我是说我哥，一个军功赫赫的战将，不会因为为一个曾经为汉国做出很大贡献的名师求情而就被无限期停职吧！肯定还有更难听得说法吧！”
不曾想我去原疆数月，竟发生这么多事，而我听到毕景出事时，便已能想到我哥出事了。而江天晓听到我这样说，很诧异的看我一眼，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知哪里传来留言，称穆归华将军与祝由师毕景有私情！”
是了，这才是震怒圣心的关键！
“你能带我见毕景吧！”我直接问他。
“我，能啊！”他身体后倾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眼神是消失好久了的，从前江黎看木夕的眼神，每一次我想要求他帮忙，他向我要一个解释的表情！我闪躲开道：“要清除我记忆这个办法，应该是你和毕景一块商量的吧，毕竟要是真的做起来，也只有毕景能完成吧！”
“所以你同意我的建议了？”
“我要见毕景！”
毕景只是被革职，但是仍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有江天晓这层关系，来这隔了几扇门的向晚居确实是不难的。
而我再次见到毕景时，方觉失忆前的自己多么可笑。
毕景仍是精致的，只是整个人似乎清减了一些，更瘦了，我后悔自己为什么失忆后才发现这个人长得如此好看，跳出了那个思维重新审视便不难发现，这样的男人谁人不爱，纵然那个人也是男人。
那又何妨？
他见到我是有些逃避的，但只是一瞬便有恢复了那笑脸。
“对不起小夕，我终于还是拖累了辞风。不过你不要信那些传言，我和你哥只是、只是朋友，走得近了些，难免遭人误会。我以后会注意的，会离他远一点，不，我不会再见他了，不能再见他了。”这最后两句，是对自己说的，一边不忍心说出口，一边又要告诫自己你必须这么做。
已然看透一切的我，听他这么说，鼻头一酸，问道：“你忍心吗？”
“是有些可惜呀，但朋友终归是朋友！”
他说完这话时，笑得坦然，仿佛在讲一个互不相干的人，我看着他这样，却眼里闪出泪花。
“没关系的小夕，我会救你出去的，江天晓会去求姜恒，只要你放弃现在的记忆，很简单的不会疼，就像睡一觉那样。”他见我如此，竟先安慰起了我，“而且你失忆过一次，与你哥也没见几面，他不会发现的，藏京那边都安排好了，你过去便永远不用再回来了，”随后又苦笑道：“左右回来也没经历什么好事，能忘便都忘了吧！”
“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他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拍拍我头道：“什么时候的木夕都很招人喜欢，只不过下次的木夕喜不喜欢我就不一定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也许不会再见了。”
“流光，我都记起来了。”放在我头上的手停滞了。
“我记起自己从前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我无意间看到了你和哥哥、看到在一起很亲密、我、你们并不只是朋友，对吧！”搭在我头上的手，无力垂落。
“可惜我当时根本不能冷静下来这样问，我当时彻底被击垮了，说了很多，很多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能说出口的话。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木夕，我刚刚不是想故意隐瞒你，我是怕，我，对不起……”
我说那段话时已经泣不成声，对面的毕景突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忽然恢复记忆的我，想要安慰，手又不敢伸出，他仍记得我之前的厌恶，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自处，如果不是要救我出去，他一定会立刻离开，不再让自己出现在我眼前。
两年前，两年未休假的穆归华突然申请休假，却也没有去别处，只是在藏京自己的公寓，我前去探望，在门口远远忘到了毕景，正要喊他，却发现他却用指纹竟然打开了穆归华这几乎不接客的门，这里也就自己偶尔过来打扫一下。
不知是什么心态和预感促使我随后跟了进去，刚进院子便听见其中的笑闹声，那是木夕从未见过的穆归华。似是毕景抢了他什么东西，他要去夺，两人的打闹的声音传了出来——
“毕医师，越发放肆了！”
“对呀，我倒忘了穆将军可是王主亲选的驸马，藏京王未来的女婿，不能得罪了。以后也不必再见了吧！”
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传来，随后是穆归华厉声：“我不会娶她的，死也不会，这话不要再说下一次！”
我推开门进去，见到穆归华揪着毕景的衣领，额头抵在他的头上，毕景一脸委屈，另一只手握着郡主天瑶送给穆归华的山水图，已经是残了的一半，而另一半握在毕景手上。
“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我想要你哥的这幅画，他不舍得给，结果不小心撕了。”毕景先推开了穆归华，自己解释道。
而我看着穆归华道：“是这样吗？哥！”
当时若他说是，即使我不信也会选择相信的，并且不会再怀疑。
“不是！”我的哥哥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那个雷厉风行的将军，走到挂着掩饰笑脸的毕医师身前，扯掉他手中的那副画，丢在一旁，握住了身旁男子的手对他的妹妹道：“我刚说的你也听见了，我这辈子可能不会娶任何人了。当然毕医师也没说喜欢我！”
毕景笑不出来了，他呆在原地。
他不喜欢他，会以宅院相赠？他不喜欢他，从阳春三月的长海奔赴暴雪封城的藏京？他不喜欢他，听闻天瑶王主对穆归华有意，离国两年未归？而归来，第一时间，仍是至此！
不用穆归华等一个答案，跳出局外，我看得更清楚。
所以，我当时被击垮了，我觉得荒唐离谱，我觉得匪夷所思，但这都不及我说出的话恶毒，我对眼前的至亲至信之人道：“我为你们羞耻，你们不会在一起的！”
而那时的我没能想到，几年后还是未能想到，道歉并不能弥补什么，那句话一语成谶，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以那时流光对失忆的我说不喜欢他，是因为这件事。而他大概也没能想到，一场失忆竟能让想起一切的我得以释怀。
我收起眼泪，摁住了那想要伸出的手对他说：“流光，我现在明白了，你没有错，哥哥没有错，你们没有错，即使现在你们不被接纳，也不要轻易放弃，不要说出那种永不相见的话，至少现在，你们是被我祝福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夕，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还是毕景先收回了自己的情绪。
“我只记得在月亮泊时应该被人偷袭晕倒，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长海见到你了。期间发生都不记得了，连带之前的也不记得了，而这次梁笑试图植入一个‘刺探’的记忆，却恰恰唤醒了我之前的记忆。我怀疑我之前的记忆丢失，也和梁笑有关，应该他之前便试图植入‘刺探’的记忆给我，结果却意外丢失了我之前的记忆。”
“据我对梁笑的了解，虽然他有这样的能力，但他应该是不屑于参与到政治战争里的。”
“身在局中，难不为棋，纵然他是天才逃不过。”我顿了一下抓紧了毕景的手对他道：“流光，其实我还有一个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记忆确实被植入了!但不是刺探的，是一个叫‘雪年’的女孩，她很可能跟我们不在同一个时代！”
“记忆里那个时代在170万之前，就是原疆城和生禾园一直所在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与当今无太大差异，也有文明存在，那个女孩是个生物学家。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生日那天，因为一场意外她可能就那样死去了，哦，他的名字叫雪年。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是最能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的人了。”
“我相信！”
在我准备好说想着再做解释的时候，毕景竟然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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