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长大

不得不说，拉吉的话，精准地击中了大祭司心中那个隐秘的角落，他的恐惧，他的不甘，他的嫉妒，全被拉吉几句话勾了出来。

        但是也正是这些复杂情绪的存在，让大祭司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有血有肉地活着。

        由于失血，大祭司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几乎看不清楚自己眼前的景象，视力的衰弱使听力变得格外敏锐，大祭司敏锐地辨别出了拉吉的方向。

        他把脸转向了拉吉的方向，反驳道：“我做这些，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她知道。我心悦她，只是我的事，与她无关。就算是我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也只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已。”

        大祭司一直是温文的，不管是在拉吉生前还是死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大祭司用这样尖锐的口吻说话。

        拉吉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高亢：“你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不图回报？你会甘心？”

        大祭司不再说话了，仿佛是不屑于再与拉吉争辩，他微阖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恬淡的微笑，而血阵也在这个时候完成了最后一笔，光芒大绽。

        千里之外——

        不知道是晏淮鹤衷心的祈祷起作用了，还是父亲絮絮的叨念吵到了云仙钰，狐妖的眼帘微微颤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晏淮鹤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云仙钰身上，她一动，晏淮鹤立即就发现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云仙钰的手，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是太过汹涌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让男人几近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女儿醒了过来，南宫柏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心神一松，连日来的疲惫都涌了上来。

        云仙钰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么凶险，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到人间的，女孩儿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酸软了，想起身，身上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云仙钰的视线落在晏淮鹤深陷的眼眶上，又从夫婿身上滑到了爹爹身上，在父亲花白的鬓发上打了个转：“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只要女儿平安醒来，南宫柏别无所求，只道：“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云仙钰问道：“爹爹，您的罪名……无事了么？”毕竟云仙钰是听到了父亲被下狱的这个消息，才赶回大鹰来的。

        南宫柏心情沉重，但是面上的表情依然是轻松的，当着女儿的面，拍了怕胸口：“大鹰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你爹爹。只要边疆一日不平，陛下就不敢兔死狗烹。”

        而晏淮鹤在云仙钰与她父亲说话的这段时间，死死盯着云仙钰——以前他跟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屈指可数，可是从现在开始，他们相处的每一刻都会被他好好刻在心里，珍藏着，须臾不敢忘。

        南宫柏的视线落在了女儿女婿紧握的双手上，有了一种女儿终身有靠的欣慰，也有了一种儿女长大之后，为人父母都会有的酸涩情绪。

        晏淮鹤全部注意力都在妻子身上，没有注意到岳父的表情，云仙钰却看到了父亲似感慨似唏嘘的神色，她脸一红，有些害臊地轻轻推了晏淮鹤一下，把手从晏淮鹤的手中抽了出来，可爱可怜。

        晏淮鹤心中一动，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一个人的声音大声道：“你们都关在屋子里面做什么，是在吃好吃的么？”

        是崔腾。

        废太子离开了他的身体之后，崔腾魂魄受伤，神智与一个五岁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晏淮鹤也不可能放任他就这样在外面流浪，所以就把崔腾带回了相府。

        没有几天，晏淮鹤就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成年人的身体，完全的行动力，配上五岁的神智，杀伤力实在是巨大。

        但是事已至此，晏淮鹤总不能把崔腾再赶出去，便也只能吩咐了管家看好这位“活祖宗”，由他去了。

        晏淮鹤觉得有些头疼，当日丰情消散之后，血阳寨群龙无首，晏淮鹤带去的三千士兵兵不血刃地就灭了血阳寨，俘虏了青壮年四百七十六人，老者三百余人，幼儿一百余人。

        在晏淮鹤本来想向帝辞进言，劝他放这些老幼一条生路，没想到帝辞二话不说，自己就赦免了整个血阳寨的人，用得借口是这些人“被恶首所惑，罪不至死。”

        说实话，帝辞做出这个决定是大大出乎晏淮鹤的意料的，因为劫持帝王这样的大罪，帝辞竟然都轻飘飘地放过去了，只把所有的错处都算在了丰情身上，却又不动丰情，放他继续在晏府“为非作歹”。

        晏淮鹤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天，帝辞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样。

        帝辞不是长大了，他只是知错了。

        平安回到宫中之后，帝辞几乎是在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叛逆与反骨，于一瞬间，从一个别扭的青春期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他遵从了太后的意思，从顾、徐二女之中，挑选了端庄大气的顾家嫡女做为皇后，而娇俏的徐家小姐则被册封为皇贵妃。

        司天监把大鹰的历法翻了个遍，挑中了三年之内最好的一个吉日。

        吉日竟然就是三个月之后，帝王的大婚，婚期基本是以半年为单位的，按理说三个月根本来不及准备，各种礼器的准备，各种礼服的赶制，各种繁文缛节，三个月的话，礼部要忙个人仰马翻了。还是顾凌晴通情达理，主动削减了排场，说国家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不宜大兴土木，一切从俭为上。

        太后哽咽著说有这样的皇后是国家之幸。而顾凌晴又羞涩又大胆地看向了帝辞，眼中情谊脉脉，根本无法忽视。

        帝辞对于小皇后通情达理，却只是冷眼旁观，他悲凉地发现，不管是面对着顾凌晴还是徐含玉，他的内心都没有丝毫悸动。

        帝辞知道可能对于他来说，顾氏可能会是更好的选择，就算顾氏不行，之后也还会有更好的人出现，京中闺秀万千，任他挑选。

        可是，都不行。

        旁人都不是她，都不是刻在他心中的那个影子。

        纵使世间花再好，却无一人更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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