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惊闻
晏淮鹤掀了帘子进来，低声询问：“夫人今日怎么样了？”
云卓听见了男主子进门的声音，但是她头都没抬，只是细心地为云仙钰掖了掖被子，掖好了，连看都没看晏淮鹤，起身去香炉里面点燃了一点沉香，自始至终仿佛就没有注意到晏淮鹤这个人一样，由于余毒未清，云卓的行动虚弱又缓慢，但是她无视晏淮鹤的心，却这样坚决。
奴婢无视主子，是大不恭之罪，轻则可施鞭刑，重则可被发卖。
晏淮鹤却默许纵容了云卓的这种不敬。
他知道云卓怨他连累了她家姑娘，他也怨自己，百般算计，千般思量，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心上人。
只要婉婉能平安无事，现在看她婢女的脸色又能怎么样呢？
晏淮鹤带着一身风尘，在床边坐了下来，从被子里面挖出了狐妖的手，喃喃道：“傻囡囡，快点醒过来吧，你已经睡了好久了，你再不醒，夫君就要老了。”言语中的深情，令人动容。
云卓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触动。
她家好好的姑娘，自从嫁了晏相便一天安稳的日子都没有过过，现在更是人事不省，让她怎么能不怨？
邹神医细细查过，说姑娘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会昏迷完全是精神消耗过甚的结果，他说七日之内姑娘能醒过来便万事无忧，要是醒不过来，就……
今天正是第七天。
云卓摇了摇头，仿佛想把这个恐怖的可能从自己脑袋里面甩出去，她家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这时候帘子一动，又一个人进来了。
云卓见到来人，连忙跪下行礼：“老爷。”
晏淮鹤也站了起来，欠身致意：“岳父大人。”
南宫柏于七日之前，陛下回宫的那日就已经被放了出来，他常年练武，身子健朗，牢狱之灾没能损毁他的健康，但是唯一女儿昏迷的这个消息却让他的头发花白了大半。
之前的定国公有如一个青年人，不过是短短七天，就已经显出老态来了。
翁婿两个对视了一眼，又一齐去看躺在床上的婉婉。
晏淮鹤看着岳父斑白的头发，劝道：“岳父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等下婉婉醒了，要是看到您憔悴的样子，会难过的。”
晏淮鹤其实有点无法面对南宫柏，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他的仇人，为了报仇，他不惜强娶仇人的独女，目的就是为了折磨云仙钰，伤在儿身，痛在父心。
但是晏淮鹤万万没有想到，仇人不是仇人，却是救命恩人；而他原本想折磨的人，也变做了他心上朱砂。
造化弄人，一念至此，晏淮鹤只觉得一根针从脊梁骨穿了进去，穿筋碎骨，疼得发抖。
晏淮鹤捂住了胸口，第一次发现了原来心痛到极致是会引发生理上的疼痛的。
他这几天日夜守在云仙钰身边，几乎都没有合过眼，眼窝已经被熬得深深地凹了下去，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当日“玉面晏郎”的半分风采。
南宫柏看着女婿，叹了一口气，言语会骗人，举止能克制，但是眼神怎么也矫饰不了，晏淮鹤看向囡囡的眼神，是自己也曾经历过的深情。
南宫柏作为一个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作为囡囡的父亲，南宫柏对晏淮鹤的感情同样复杂，一方面他对这个强娶自己女儿的臭小子没有什么好印象，另一方面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当年的遍寻不著的贺家小子竟然就是晏淮鹤，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出了一番名堂。
南宫柏有很多的话相对晏淮鹤说，但是在女儿重伤昏迷的当口，南宫柏哪里有旁的心思叙旧，他只是拍了拍女婿的肩膀：“等囡囡醒过来了，咱们爷俩儿有空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爷俩儿。
晏淮鹤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有亲人互相安慰的感觉了。
晏淮鹤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上了眼眶，忙别开了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南宫柏装作没有看见晏淮鹤的失态，他在女儿的床前坐了下来，凝望着云仙钰苍白的面孔，絮絮地说：“我们家囡囡啊，从小就性子倔，她总是不甘心自己是个女孩儿。人前装出一副贤淑的样子，人后就疯得没边了，每一次偷偷溜出去，总以为能瞒过我呢，就她那点小伎俩，她娘都用过，我不过是不忍心拘着她罢了。”
明明是很平淡的叙述，但是不知为什么却让人听了想落泪。
“她最疯的一次就是五岁那年，瞒着家里所有人跑了出去，我急疯了，几乎把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她倒好，自己跑到十里坡去了，说跟一个大哥哥玩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囡囡那幺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也是天佑，没有遇见什么歹人。”
晏淮鹤阴郁的少年时代中唯一明亮轻松的一个下午，就是十五岁那年，在十里坡巧遇的一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带给他的。
原来……竟是她么？
原来一直都是她么？
原来他们的人生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交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晏淮鹤心中排山倒海，天崩地裂，心中呼啸从太古直至永劫，可是他只静静地站着，微微阖了眼帘，安静如一株竹，波澜不兴，微风掠过他的袍角，略掀起一角，却没有人得以窥见他此刻的内心。
南宫柏对晏淮鹤情绪的波动毫不知情，依旧自顾自地回忆著：“当时我又气又心疼，头一次打了她一顿，囡囡挨完打，还靠过来，给我呼呼，说爹爹痛痛。”
念及女儿的乖巧贴心，南宫柏眼中闪著晶莹的泪花，同样的，他也不想让女婿看见自己的软弱，侧过了脸，装作揉了揉眼睛，语含感慨：“谁能想到呢，当年那幺小的一团团，现在已经长到这么大了，还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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