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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凌晨


乘着大巴回到市区,再辗转折腾回到她租的房子里,进屋还要收拾一番,最后把自己身上的疲累都清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已入深夜。

        陆熹看着屏幕里周和月的手机号码,犹豫着,按了下去。

        欢愉的铃声中,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喂,年年。”

        陆熹陡然愣了一下。

        她的情绪一直无端紧绷着,就连方才稍烫的洗澡水都不能将之融化一二,却在这一声呼唤之后,思绪万千都化作了柔和的温水,缓缓流淌于心肺间。

        周和月总是时不时冒出两句“年年”,从小便是这样,小时候还会叫着“年年姐姐”用来撒娇卖乖,长大后干脆丢了姐姐,直接丢出一句“年年”,用处倒是没多大区别,多数用来撒娇,让她心软。

        去除了“姐姐”二字,说不清是疏远了关系,还是更加亲近了。毕竟这话出自一张能直呼自家老爹大名的嘴。

        电话接通了却许久无声,让周和月有些疑惑,她紧着声音,问道:“年年?你还在吗?”

        陆熹淡淡回应:“还在。”

        “你打我电话干什么呀?”周和月问。

        “没事,就是跟你说一下我到家了。”陆熹说。

        周和月:“哦,那就好。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陆熹顿了片刻,用很平的语气答道:“没有。”

        她直接忽略了下车的时候,有同事朝她递来一个不明意味的眼神。她及时撇开视线,也以至于没品尝到其中与轻蔑不分轩轾的味道。

        陆熹生硬搬出一个话题:“你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没想到周和月完全没接住,“啊?我有什么事情?”

        她低声提醒:“交警队。”

        周和月恍然,“那件事还用多说么,肯定是要赔偿给我的啊,都怪那个醉鬼喝的跟死猪一样,害我还要多跑一趟,真是麻烦。”

        陆熹柔声宽慰道:“事情解决了就好。”

        周和月又哼哼发出两声不满,这阵小小的怒气过去以后,她才问:“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啊?”

        “收拾好了。”

        周和月咕哝:“那早点睡吧,别累着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不出意外的话,能让周和月主动劝人睡觉的,只有她自己的困意。

        陆熹见此,立马说:“再说两句。”

        周和月不明所以,问:“说什么?”

        “你是不是跟苏董说,要他多照顾我一点?”

        “嗯,说了。”

        陆熹沉默了两秒,才说:“你下次不要再找人照顾我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说完,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好久。

        她见状,又忙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不要是别人,我只想接受你更多的好意。”

        周和月这才应声:“好,下次我争取。”

        陆熹轻笑,“就这样说好了。”

        周和月忙不迭“嗯”了两声,“那就,晚安。”

        “晚安。”

        对话到此终止,却没有人挂断电话。

        陆熹又等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将手指慢慢挪过去,按上那个过于鲜艳的红色按键。

        顷刻间,周遭悄无声息地滑入寂静。

        陆熹沉沉呼出一口气,身子往下塌陷半数。

        “晚安”什么的,她实在安不了,睡不着……

        仿佛有根神经在安静地跳动,这样不张扬的躁动,更加磨人。

        陆熹在多次意念式催眠无效后,开始动用最原始的方法——数羊。

        数到第五十八只的时候,她意识到这个方法也没有什么用,于是绕了个弯,开始数水饺。

        也不知道是这个方法真的有效,还是困意终于不忍心看她再折磨自己,乖乖钻进她的脑海,关上夜晚的灯。

        艰难的入睡似乎注定了某些不安稳。

        ……

        凌晨两点半,黄昏山庄。

        连绵的海潮不停拍打在岸边,携着毫无配合的风声,组成了一曲无序的嘈杂音。

        海边的光亮昏暗不明,仅有一处尤为刺目——安保巡逻队的王大爷正打着一盏手电筒,东边照照,西边照照,手中的光束偶尔停在某处,是王大爷困了,要伸展伸展腰板,打出一个很长的哈欠。

        哈欠打到最末尾,王大爷突然顿住,一张嘴开合成了深渊巨口,成片的海风趁此时机往他嘴里灌。

        他的眼角还挂着生理反应带来的小泪花。

        王大爷愕然回神,二话不说向前奔去。

        奈何,遇到了石阶。

        石阶足足有两百多层,王大爷一个将近退休的老身板,根本经不住跑台阶。

        他在石阶面前刹住脚步,仅仅迟了一秒半,再次迈开步子。他边艰难地往下走,边叫唤:“唉,年轻人,别想不开啊,有什么事都不要紧的,我给你倒杯茶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王大爷伸手作挽留状:“别再往里走了!前面是海!停下!”

        “停下!”

        海岸边光线不足,那道身影却格外显眼。那道身影穿着一件极为洁净的白色衬衫,衬衫边角在风力作用下被扬起在空中。

        乍一看,会以为是某些超自然物种。

        那道身影终于像是听到了王大爷的呼喊,慢慢回过头来。

        王大爷拿着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更是崩了神经。

        若是他此时能空出来一只手,定会拍一下大腿,喊一句:哎呦天呐,这个想不开的人是山庄的老板啊。

        老板年轻有为,岁不过半百,相貌英俊,能有什么想不开的!真要说一个小瑕疵,就是老板还没成家,似乎一直是孤单一人。

        王大爷继续喊着:“停下!别走了!回来!”

        然而,那道身影再次回头,眺向望不见边界的海,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浪也不能成为他前行的阻力。

        等王大爷粗喘着气跑到岸边,拿着手电筒一通照耀,已经看不见人了。

        他在岸边又找了几分钟,心急忙慌下没有任何成果,他又拖着废旧身板跑回房屋成群的灯火通明处,叫醒了一片处在深睡中的人。

        “老板投海了!”

        ……

        陆熹辗转反侧至凌晨三点,才真正入睡。

        清晨六点就被闹钟唤醒。

        这个时间点是她平常的生活作息,只是今天休息太少,睁眼的一瞬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累,不愿起床,不想动作。

        脑袋也是一团浆糊,感觉天灵盖与大脑已经分离开来。随便摇晃两下,眼前就成了一顿混乱,需要闭眼缓和一阵才能恢复清明。

        她持续在这种状态中,出门、坐地铁、打卡上班。

        挤进地铁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座,坐在旁边的人却是满身的烟臭味,丝丝缕缕飘进陆熹鼻腔,威力却如轰天雷般,将她本就羸弱的精神炸成稀碎。

        陆熹就靠着这点稀碎,坚持到了午休。

        本以为终于能休息一下,眯眼睡一会儿,却迎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

        陆熹与周和月一同吃过午饭,用了个“还没处理完工作”的理由,拒绝了周和月“忙里偷闲,还要让自己更累”的逛街邀请,独自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的人不多,都在默声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安静。

        陆熹才坐下,正打算趴下休息一会儿,突然有人走到了她的身侧,挡住了一小片光线。

        这人停顿了片刻,才开口,用尽量压低的声音说道:“陆熹小姐,我们现在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陆熹循声偏过头,一张工作证倏然置于她眼前。

        她定住目光,心脏被惊得不由重跳一下。

        警察?

        她很确信,自己并没有干什么违纪犯法的事,警察亲自上门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陆熹心里慌里,面上强撑着镇定,缓缓点头,“好的,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来访的警察爽快答应下来。

        ……

        几分钟后,三人落座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仅有一条马路相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偏头,就能看见大门。

        陆熹再次偏头,望了一眼大门,那边似乎有东西能让她安心定神。

        坐在对面的警察已有些许不耐,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用来提醒她。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转移目光了。

        然而,他们才坐下不超过五分钟。

        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端上几杯咖啡。

        其中一位警察顺势将咖啡往陆熹面前一推,抚慰道:“陆小姐,别紧张,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点情况,很快的。”

        陆熹端起咖啡,小小抿了一口,随即捧住杯子。

        这个动作不需要力气,她却将皮肉拼命往杯壁处挤压,似乎是想把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倾倒进这个杯子里。

        “今天凌晨,黄昏山庄的安保员看见了你公司的董事长苏明跳海自杀,早上八点,我们打捞到了他的尸体,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能够确认死亡,但是有很多疑点。”

        “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周日傍晚让酒庄的工作人员给苏明打一通电话,询问苏明的情况?”

        “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陆熹紧抿着唇,“我……”

        脆弱的心理建设在警察短短的几句话下尽数覆灭,使得她现在很混乱,再加上睡眠不足的晕眩感,两者交融,威力不亚于投放下一颗原子弹,升腾起来的蘑菇云充满了热气,在不停烧灼着她。

        以至于,她在不受控制地出汗。

        良久,她迟疑开口:“我想问一下,周日那天傍晚,是不是有一个叫祁蕴的人在苏先生的住所就是半山腰那座庭院。”

        两位警察相视一眼,互换过眼神,才对她说:“并没有他。从监控显示,那天傍晚,庭院里一直都只有苏明一个人。”

        陆熹遽然顿住,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不应该的……就算祁蕴那时没有回去,可周和月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一定是在的,那是他亲口说的——他在苏明身边。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熹,能轻易察觉到,她更加紧张了。

        “陆小姐,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吗?”

        陆熹:“……我是觉得,有个地方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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