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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情之请


戴前鸣十分友好地蹲在荀慕之旁边:“怎么了荀佥事,前几日不是还跟踪调查我。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想问的不如让我直接告诉你?”

        荀慕之缓缓抬头:“可是春陵郡的宋家?”

        戴前鸣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这墓主人,点头道:“不错,荀佥事还真是直接。”

        “你早就知道这墓里有东西了?”荀慕之又问。

        戴前鸣撑着脑袋:“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挖它?”

        “哦。”荀慕之淡淡道,“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今晚终究带不走。”

        “是吗?是靠你来阻止我们,”戴前鸣指了指不远处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程温韦,“还是靠你唯一的小兄弟?”

        荀慕之看着他不语,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正在搬黄金的弟兄被人悄然放倒在地。

        “是谁?”刚刚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黄金上,前来偷袭的荀慕之也被抓住,所以并没有再注意身后。

        “怎么了?”戴前鸣顿时警惕,目光扫了扫四周黑暗,上前查看。

        趁此空隙,顾云舒闪身至荀慕之身侧,要为他解开绳索,谁料戴前鸣突然警觉,转身出招。几枚飞镖袭来,顾云舒拉着荀慕之歪身躲过。

        戴前鸣跃身上前,掌风挟着澎湃内力击向顾云舒。顾云舒不躲不闪,同样抬手成掌,掌风相接,在周围激起一圈气流,将靠得近的几人逼退好几步。

        下一刻,戴前鸣骤然后退数步,憋一口气生生压下、体内气血翻涌,愕然看向顾云舒。

        他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顾云舒轻轻落地,身旁就是装着黄金的箩兜。从外观上看,这些黄金被放入墓穴的时间并不长。

        跟随戴前鸣来的那帮人都带了武器,其中有人大喝一声:“女贼,受死!”几人提刀向顾云舒攻来。

        顾云舒:“???”

        这是把她当作前来与他们抢黄金的了。

        顾云舒拔剑应战,戴前鸣也知晓她不简单,开始动上了真格。

        他们人数太多,加上要时刻顾及荀慕之不被戴前鸣的毒镖伤到,顾云舒武功再高也有些有些招架不住。

        荀慕之还被捆在原地,看了看几枚插在他脚边的毒镖,只要沾上一点边,他刚好能就地一躺,进背后的墓穴里等死,都不用人来替他收尸,好方便。

        但他一点也不想这样。

        顾云舒不得不分心,先过来一剑斩断捆住他的绳索将他远远送开,再专心对付戴前鸣几人,回来的时候险些被毒镖伤到。

        少了一个累赘,顾云舒对付他们不再有所顾虑,人再多也照样逐个击破,戴前鸣几人逐渐显露败势。

        戴前鸣威威眯眼,看向不远处偷偷观战的荀慕之,左手一翻,两枚毒镖冲荀慕之飞去,挟着疾风,所过之处,花残叶落。

        顾云舒连忙挑起地上一把长刀掷去,打歪了两枚毒镖的飞行轨迹,可是紧随毒镖其后的,是戴前鸣本人!只有墓穴旁插了火把,荀慕之藏在树林里的身影有些不清晰,戴前鸣凭感觉抓向他。

        今夜注定拿不下顾云舒,但他也不可能会空手而归。他知道荀慕之不会武功,拿下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正想着如何用他胁迫顾云舒,却见荀慕之那寒光一闪,戴前鸣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戴前鸣急忙蹬地后撤,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见自己的胸口插上了一支短箭。

        不可能,什么时候?荀慕之明明不会武功,而且戴前鸣确定他身上没有其他武器。

        戴前鸣愕然盯着自己胸口半响,随后拔下那只短箭。

        短箭小巧,甚至可以说精致,虽然被扎中很痛,但它带来的实际伤害可以忽略不计。可戴前鸣不敢再上前,他不知道荀慕之究竟是身后有人相助,还是他根本不止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失了戴前鸣的相助,另外几人根本不是顾云舒的对手。几招之内,顾云舒快速放倒好几人,戴前鸣只带着还能勉强行动的两人败退而去。林中传来马匹嘶鸣,这几人来的风光,逃的倒是狼狈。

        顾云舒没有追上去,她今天的任务本来就不是抓人,被她放倒在地上的几个完全够当人证了。

        程温韦被荀慕之拍醒,捂着后脑勺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我怎么晕过去了?”

        荀慕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叫他回玄阳府叫人手。

        顾云舒将那些被放倒的人绑在一起,拍了拍手,看向荀慕之说:“你的对策好像不太靠谱啊。”

        “谢谢夸奖。”荀慕之对她淡淡一笑,但笑意却没有到眼里。

        顾云舒:“……”

        她并没有在夸奖他。

        “只是出了一点岔子而已。”荀慕之也不知道方才为什么就着急了些,与程温韦的配合出了差错,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戴前鸣,被他成功反制。

        “你知道这是谁的墓冢?”顾云舒看着眼前不小的墓穴问。

        “春陵郡的宋家,一年前商道不顺破了产,家族败落,后来逐渐没有了消息。”荀慕之解释说。

        “也不是完全破产嘛。”顾云舒拿着火把,蹲下靠近仔细查看墓穴,“还藏了这么多本钱在这里等待东山再起。”

        墓穴里压根就没有该有的棺材,全是黄金。这墓冢就是为了藏这批黄金而修筑的。

        “千钧堂也在春陵郡,所以他们有门路得到消息。”荀慕之说完便转身离开,微蹙的眉头并没有松懈。此事奇怪之处并不是戴前鸣如何得到的消息,而是宋家为什么会藏如此大量的钱财在这荒郊野岭。

        顾云舒起身,还想问些东西,却发现他人又不见了,刚好程温韦叫来的人手也到了,她便继续安排善后工作,等回到玄阳府时已经是后半夜。

        顾云舒住在玄阳府里的一处别院,唤作怡榕别院,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前几日刚打扫出来为她备好,对面那间似乎不常有人住,至少她刚来这几天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出入。

        然而今晚刚刚走近别院,顾云舒便惊喜发现那屋子亮起了灯,而且门口还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荀慕之正想去找程温韦让他明天早点叫自己起床,见到别院门口踏进来的人,果断转身回屋。

        “等一下!”顾云舒快步来到他门前叫住他。

        荀慕之只简单披了一件外袍,内里是中衣中裤,看样子已经准备睡了。

        他看向顾云舒客气道:“有事?”他面无表情,连白日里客套的笑都懒得装了。

        顾云舒上前一步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朝着他仰了仰头:“白天你抓那帮劫匪,是为了悬赏吧?”

        温甫深提到过,那帮劫匪的悬赏高达三千两。

        “是又怎样?”荀慕之打了个哈欠,他想睡觉。

        顾云舒:“可是现在还有三个人没有抓回来,赏金到不了手,你睡得着吗?”

        荀慕之说:“睡得着,当然睡得着。如果你能从我眼前消失,我立刻就能睡着。”

        说着他伸手就要关门。

        “等一等!”

        顾云舒抬手就是一肘,将那扇门稳稳拦住,紧接着抓住荀慕之的手,一把将他整个人拽向身后。荀慕之不会武功,顿时失去重心,然后,他被顾云舒连带着那扇想要关上的门一起死死按在了墙上。

        “松开!”荀慕之看向顾云舒目光冰冷,厉色道。

        顾云舒丝毫不惧他,手上力气没有一点松懈。

        “三千两银子还没到我手上,你威胁我也没用。大晚上擅闯我的院子,再不松开,”荀慕之冷冷瞥向她,“我就要喊救命了。”

        顾云舒连忙捂住他的嘴:“我就住你对面,你的院子就是我的院子!”

        “……”

        荀慕之长吸一口气:“好,我明天就搬走。救命啊——”

        顾云舒再次捂上他的嘴巴:“三千两银子我让给你,我来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说。”

        顾云舒有些犹豫:“你……就是荀慕之吗?”

        “不是。”荀慕之干脆道。

        “哦。”顾云舒面上遗憾:“本来府主想让我和他谈谈三千两悬赏的事。”

        “不是我还会是谁?”荀慕之立刻改口,“松开!”

        顾云舒依言放开他,后退一步,眼底迅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之意:“我仰慕你很久了。”

        荀慕之一愣,将方才被她扯开的衣袍拢好,随后直直上前一步,对上她的眼睛:“那白天我说抓错人了你为什么就不信?还绑了我两次。”

        “就是因为绑了你两次,我才确定真的抓错人了。”顾云舒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其实我来淮安本就打算找你。”

        她突然伸出手,微微扳过荀慕之的下颚。

        荀慕之下意识蹙紧了眉,正要伸手打掉她的手,下一刻却被对方的手指指腹挑起唇角,摆成一个生涩的笑容。

        “其实你像之前那样笑笑,哪怕是虚假的,也是挺好看的。”

        荀慕之看了她一眼,像是报复性的,突然张口咬向她的手指。

        顾云舒没有躲。

        她此时还在惊异,自己的崇拜对象竟然会咬人!

        荀慕之也愣了一下,立刻吐出她的指尖,偏过头道:“对不起。”

        顾云舒盯着自己的手指,荀慕之不可能真的咬出血来,只是肌肤仍有些刺痛。她擦了擦手,有些茫然道:“好疼。”

        荀慕之的语气听不出起伏:“你不是会武功?这点小印子有这么痛?”

        顾云舒看向他:“那你是属狗的吗?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咬人?”

        荀慕之撤开话题:“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的传说啊!”顾云舒将手彻底擦干净,“当年大破淮阳连环杀人案,后来又揪出京兆郡的突厥内奸,五年前检举南阳郡守贪污一案也是你。”

        她的态度与之前天差地别,脸上写满了真诚的笑意,看的荀慕之瘆人。

        “对了,还有今天,提前让钱庄秘密转移金银的人也是你吧?”

        荀慕之眸光微微一亮,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眸底又立刻恢复了深邃,抿了抿唇。

        他问起正事:“所以关于那三千两,你有什么想和我谈的?”

        “三千两怎么了?”悬赏又不是她能决定的,顾云舒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好谈的。

        刚刚将手扶上房门的荀慕之眸色暗了暗,果然只是一个接近他的借口,还是一个连自己都记不住的借口。

        他道:“我不要了。”

        顾云舒倒是真的无所谓,满怀期待地看向他道:“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荀慕之微微倾身,再一次靠近顾云舒,低声道:“不能。”

        顾云舒能感受到洒在耳边的微弱气息,有些痒,直到荀慕之与她再次拉开距离才回神:“那你要……”

        砰——

        荀慕之趁她愣神的间隙猛地退后关上了房门,顾云舒站得极近,差点被夹住鼻子。不等她再开口,屋里的灯倏地灭了,紧接着一阵布料摩擦声传来,看来对方已经上床躺下。

        顾云舒挑了挑眉,环顾一圈。荀慕之的屋子跟她的没什么不同,只是看样子他身边没有什么下人,这样一个人,在偌大的玄阳府里未免太过落寞。

        荀慕之躺下后久久没有入睡,他只一心顾着尽快赶走顾云舒,但想到方才那张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脸,耳尖不自觉有些发热,而后他又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一只老虎,落到她手上逃都逃不掉的那种。

        翌日,顾云舒起了个大早。路过荀慕之的屋子时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房门紧闭,大概是人还未起。

        别院一角有一棵比人还粗的老树,树下是一轮石桌与三个石凳,倒是个无事把酒言欢的好地方。只可惜在这花红柳绿的春季里,老树张牙舞爪的枯枝上却没有丝毫绿意,灰暗的外表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它已经死去很久了。

        顾云舒收回目光,径直去了天禄阁,存放未处理案件的地方。

        “副使,这些都是急待处理的案件。”

        一进天禄阁,几位司务看顾云舒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围了上来。

        “府主近日忙于安禄县水患,这些案子下官不敢自作主张,还请副使指示。”

        “副使,赵家和王家纷争势同水火,惹得淮安城一隅好不安宁!”

        “副使,有歹人盯上林府小姐,实在容忍不得!”

        ……

        身边嘈杂万分,顾云舒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接谁的案子好,只得道:“那就都给我吧,我先看看……”

        话音未落,几位司务立刻推搡着上前:

        “我先来,我的事情更严重!”

        “我的人命关天!”

        ……

        到最后,顾云舒翻看着他们口中“急待处理的案件”,陷入了沉思:

        两日前,赵家公子和王家公子因为争鹤颐楼的花魁谁最美打了起来,要玄阳府给出最公平的判断;昨日,林记油铺晾在街上的袜子不见了,怀疑有采花贼;今天早上,李府的猫又丢了……

        淮安城在玄阳府的管治下,百姓已安生乐业许多年,这些所谓的严重案件,实际上都是些街坊邻居的小打小闹。

        看了半天坊间趣事后,顾云舒安排部下着手解决这些事,都用不着她亲自出马。一切整理妥当,肚子开始唱不平,顾云舒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

        荀慕之与往常一样走到伙房门口,察觉到背后似有一道打量的目光。他忽地侧头,目光冷淡,看到是顾云舒后微微愣了一瞬。

        顾云舒对上他的眼睛,扬唇一笑,打了声招呼:“早上好,荀佥事。”

        荀慕之的视线扫过她,迅速收回:“已经快中午了。”

        的确,无论是吃早饭还是吃午饭都不是这个点来,顾云舒打过饭,发现偌大的伙房只有荀慕之一个人坐在墙角。她抬脚朝荀慕之那边走去,大大方方坐在了荀慕之旁边。

        听见凳子被挪开的声音,荀慕之眉头微皱,压下心中过快的跳动:到处都是空位,她为什么要坐过来?

        因为来得太晚,剩下的粥很清,二人碗里都没有几粒米。顾云舒用勺子搅了搅,单手撑着脸问:“你看,这像不像涮锅水?”

        “噗——”

        荀慕之刚刚喝进去的一口吐了出来,他头也不抬,端起碗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顾云舒朝他那边靠了靠:“以后别起这么晚,吃不到东西。”

        她并不是为了故意恶心荀慕之,只是不忍心看着他本就清瘦的身体还吃这样清汤寡水的饭,尽到同僚的义务好心劝诫一下。

        荀慕之开始狼吞虎咽,只想快点离开,连眼神都没有朝她那边分一点。

        他以后的确不会再起这么晚,等摸清她的习惯后,他要与她在怡榕别院里错峰住下去,最好再也不要碰面。

        “中午我请客,一起吃个饭怎么样?”顾云舒咬了一口馒头,塞在嘴里含糊道,“就当是昨天闹出误会的赔礼。”

        荀慕之放下碗,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无比认真道:“谢谢好意,我们不要见面就是对我最大的赔礼。”

        他端着盘子就要离开,顾云舒有些失望:“可是我已经在鹤颐楼订好厢房了,现在退掉还要扣押金的。”

        鹤颐楼是淮安一带最好也是最贵的酒楼,寻常百姓可望而不可求,荀慕之也一直舍不得进去花销。

        “我回去换身衣服。”

        荀慕之顿住脚步,回头特意强调:“不要浪费押金。”

        他绝对不是因为贪吃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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