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天伦（一）

唐夫人真正见到自家大胖孙子是在韬韬快满五个月的时候。彼时画卷之中只着红肚兜的唐家小公子已经被觉得他会冷的亲娘裹成了‘球’。

        夏秋之交就从晋城赶往京城的唐夫人在京城唐府苦等的这几个月之中，刚开始的时候每天什么事都不想干，就是一边看大孙子的画像一边琢磨怎么升级家法。那根从晋城远道而来抵达京城的家法棍子已经不知道被扔到那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在京城铁匠铺特制的铁棍，同家铺子出产的铁棍唐府之内还有好几根，从细到粗，从短到长，应有尽有。

        听门房来报说是有马车停在了门口，应该是唐敬言他们终于‘舍得’回来了之后，唐夫人拎了一根最粗的铁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堵在了唐府大门口，只等唐敬言进门就先敲他几棍子。结果一抬头，入目的是一颗红通通的唐球球，那股子突如其来的惊喜一下子就把酝酿了许久的怒气冲了个七零八落的，唐夫人面上的肃然表情一时僵住，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一点的笑脸来。

        “妍妍，回来啦？”

        “……娘，您这是……？”倒不是柳欣妍眼尖，实在是唐夫人手中的那根铁棍太过抢眼，不自觉地就吸引人的目光。

        “啊。”唐夫人的身子猛地一偏，大半身的力道都落在了那根握在手中的铁棍之上，“前两天不小心扭伤了脚，这是你爹特别给我准备的，让我没事的时候也能撑着出门散散心。”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唐夫人还特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

        柳欣妍：“……”说好了瘸右腿，您拖着左腿做什么？

        “这就是……我大孙子？”

        “嗯。”柳欣妍颔首，把儿子的风帽往上拉了拉，露出了韬韬精致的小脸，有时候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妙，不需要太多言语，看一眼就知道了，“大名还没完全定下来，小名叫韬韬，文韬武略的那个韬。”

        “韬韬？好名字。”事实上这会儿柳欣妍就算说给唐家小公子取了个‘狗蛋’的小名，唐夫人也是会说好的，因为她此刻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谈话的内容上，而是在她家大孙子本身。哪家祖母有她这么惨的，孙子眼见着都落地快要五个月了，她才头一回见真人。

        自三个月之后，唐家小公子已经开始慢慢能认出身边亲近的人，其中最为亲近的自然是给吃陪睡陪玩的柳欣妍。这会儿猛地瞧见一个生人，唐家小公子瞪大了眼睛，脑袋一转，就往柳欣妍肩头埋。

        说实话，韬韬的这个动作让唐夫人很有些伤心，她是他的亲祖母，他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伸出小手让她抱，而是躲进他娘亲的怀里。

        柳欣妍开口想要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好像会更伤人。

        自知道唐家小公子安稳落地了之后，唐掌柜又开始有了挣银子的动力，他家大孙子看着就聪明，以后肯定是要读书做官的，读书要用到的笔墨纸砚，他要给他大孙子备最好的，要读好书得请好夫子，好夫子的束脩肯定得花不少银子……大孙子要入官场做官，要打点上峰，结交其他官员……大孙子长大了要成亲，要娶门好亲肯定要送上等的聘礼，成亲之后肯定要生重孙子……想来想去，唐掌柜忽然就有了傍身的银子还是太少的紧迫感。

        是以这几个月，唐掌柜根本顾不上把路上颠簸掉的富贵肉再吃回来，刚到京城就开始到处踅摸地段准备开铺子挣银子。忙碌了几个月，铺子的生意终于渐渐上了正轨了。

        虽说酒肉朋友没几个靠得住的，但不得不说，还是有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商定的。唐掌柜近来想把生意再稍稍做大些，又陪吃又陪喝还帮人出喝花酒的银子。酒足饭饱之后，有贼心的都揣着唐掌柜给的银票去了花楼，唐掌柜则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让人拉他回府。

        在马车上囫囵睡了一觉，下马车的时候唐掌柜还觉得两腿有点儿打飘。由小厮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房门口，唐掌柜大气地挥了挥手，“走！你走！”

        在唐掌柜心里头，唐夫人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年龄不是问题。只要是个男的，多看她几眼，都可能会沦陷，他不能冒这个险，毕竟孩子们长大了，唐夫人还依旧年轻，但他已经老了。

        “媳妇儿，开门，开开门！”

        “来了来了，小声点儿。”

        “嘿嘿，媳妇儿你长得真好看。”这话唐掌柜年轻的时候常说，年纪渐长之后就只在醉酒之后才说了。

        “一身的酒气，臭死了。”

        唐掌柜凑近唐夫人身边嗅了嗅，“媳妇儿你最香！嗯……今天特别香。”

        …………

        指节叩击窗棂，发出很有节奏的声响，柳欣妍看了眼摇车里的儿子，确认他依旧睡得很好之后，轻快地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之后，让到了一旁。下一刻，他们家唐同知就十分熟练地翻窗而入。期间，一点儿大的动静都没弄出来。

        “早就和你说了，让你早点儿启程回京，你非要拖着。现在好了吧，明明是自己家，大门都不能走，只能翻墙翻窗。你是没看到，娘准备的那根铁棍，这么粗这么长，这要是被打上一下，你至少得躺半个月。”

        唐敬言没有多言语，脸上全是隐忍的笑意。

        “还笑。今天我可以和娘说你去当值了，明天呢？后天呢？”

        唐敬言抬手抽掉了柳欣妍发间的金钗，让她的头发自然地散落下来，“你确定那么长那么粗的铁棍，我娘能抡得起来？”

        柳欣妍还在思考的功夫，已经被他搂住肩膀带到了床榻边上。唐敬言用的力道很巧，轻轻一推，柳欣妍就倒了下去。

        虽然床榻很软，但忽然从站变躺的柳欣妍还是受到了些许惊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这事？”

        “怎么不能？好容易那臭小子睡熟了。”时间长了，唐敬言也开始学会了单手解扣。

        如果……柳欣妍不出手阻拦的话，“你说谁臭小子呢？今天娘才刚说的，说韬韬浑身都是奶香味。”

        “奶香味？”唐敬言凑近柳欣妍，在她颈边嗅了嗅，“嗯，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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