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羡慕

崔瑈与赵歆走进镇国公府南苑的时候，该来参加这场诗会的人都已经到了。

        亭台流水之畔，花儿般的年轻小姐们结伴站着闲聊，姿态袅娜，成了秋日里最明媚的点缀。

        蓦地见着崔瑈，庭院中似静了一瞬。很快已有人迎上前去，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会是李温卿。

        看着眼前姿美动人，风仪出色竟远超她预期的少女，李温卿不禁走神了一瞬。也难怪，毕竟能入那位的眼，又会差到哪儿去？即便如此她脸上仍带着款款笑容，暗暗提醒自己，越是这样她越要显出不在意，绝不能让旁人看一分笑话！

        “崔小姐，我是李温卿，幸而识得小姐，唤我舒宁便行。”说完转向一旁的赵歆，道：“许久没见阿歆了，怎么瞧着你长高了不少？”

        赵歆很是捧场，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还是表姐好，说话真叫人开心，要是洵表哥啊那成天只会嘲笑人矮。”

        赵歆又为崔瑈介绍起来：“绮月姐，这位就是姑母的侄女，李家三小姐。”

        李温卿心跳一窒。赵歆竟直接用了“姑母”二字，想来，如今崔瑈怕是跟着他一道称呼赵家之人了……原本如临大敌的紧绷心情，就这般抑制不住地松散开来，染上了某种说不出的低落和难过。

        赵煜。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活成了世家圈中的传奇，是旁人只能敬畏仰望的存在。原以为他像骄阳般遥不可及，然而某一天却有人惊喜告诉自己，她有了嫁给他的可能。

        自此以后，她的人生只剩下最优解。

        尊贵而体面至极的身份，所有贵女的羡慕嫉妒，甚至是百年后的青史留名。

        李温卿从来没有想过赵煜本人究竟怎样，权力与荣耀已是最强劲的春|药，传说中关于他风度仪表的评价仅是锦上添花而已，就连好友所津津乐道的赵家男子专情的传闻也未曾令她如何心动。

        毕竟男人啊，哪有不多情好色的？更别提那等权贵后代，喜新厌旧太正常不过。而自己唯一要紧握在手的，乃是因站在赵煜身侧而带来的高高在上的快感。

        她也从来没有预料到，直到那日在宫门外见到与父亲下朝而出的他时，过去的整个世界就此天翻地覆。

        “齐光，这是小女温卿。”父亲带着笑意向他介绍，继而又转头朝她道，“卿儿，还不向赵大人请安？”

        对上他黝黑深邃的双眸，她心跳快得近乎失控，头一次说话中竟带了颤音。

        她难堪得垂下了眼，而他却似全无觉察，从容回了句“李小姐好”，很快便颔首向父亲和她道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久久难以回魂。堪堪一面，她已觉察到他于世间的独一份。只有见了他，她方恍觉过去结交过的那些世家公子，他们的翩然风度背后仍藏有某种矫饰的造作感。

        天质自然之人，可令所有虚伪无处遁形。

        那是她刚满十五岁的第四天，她遇上了一个英俊至极的男人。好像也就在与他相遇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男女之分。心底源源涌起的羞怯不安，令她瞬间明悟了人伦中的难以言说的隐秘。

        彼时外界是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她已全抛脑后，眼里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后来那些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她总会反复回味着那句“李小姐好”，回忆他说话时的声音与神情，清清淡淡的，可望而不可即。此后，她也再不敢去想“退而求其次”究竟会有多痛苦。

        只可惜，最害怕的事偏偏变成了现实。

        李温卿细细领受着心如刀割的疼意，而脸上的笑却更盛了几分。

        崔瑈听得赵歆介绍，忍不住稍感意外，这位李三小姐也没传闻中那般……在意赵煜？她很快展颜道：“舒宁好，往后还是唤我绮月即可。”

        “好呀，绮月。”李温卿轻然握住她右手，语气中满是感慨：“你长得可真好，我从小就喜欢看美人儿，真羡慕能天天见着你的人。”

        崔瑈没想到李温卿长得温温柔柔的，也会说出这般俏皮话来。看着二人相握的手，她有点儿不适应与刚认识的姑娘这般亲昵，要知道自己与袁怡、张灵均都少有如此动作，一时只得默默压下心中异样。

        而李温卿这话被围上来的小姐们听个正着，个个都忍俊不禁。

        与她交好的小姐心知，李温卿这是以自嘲来尽力澄清过去对赵煜的心思，不想叫人瞧笑话，于是也极为识趣地促狭一句：“舒宁这话在理，不过依我看，既然不能天天见着绮月，那你就另寻他法，自个儿多照照镜子不也可行么？”

        此话一落，小姐们更是纷纷调笑开来。

        赵歆也跟着盈盈笑了，不过心底却暗自叹气，这做女孩儿可真难，纵使天生敏感小心，然而到了明面上，便是再如何难堪难过都得一一遮掩干净。

        侧首看了眼崔瑈，她脸上的从容竟似与往日阿兄神情重合在了一起……其实她与阿兄的确是同类人，无关紧要者的喜怒悲戚从不会扰动他们一分。

        刘璃与秦臻相视而笑，还是第一次见李温卿能屈能伸至此，简直太不容易了。

        不过刘璃嘛，恰恰喜欢专挑讨厌之人的痛处发难。

        “若要天天见着……那李三小姐羡慕的对象不正是赵大人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璃在“慕”之一字上似加重了几分，说完又“呀”地半掩了下嘴，“这事儿能说嘛？”

        姑娘们一听都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却无人贸然说话，个个不觉看向了崔瑈的反应。

        刘璃此话实则暗藏两层含义，既点破李温卿的怀春心思，又试探崔瑈对赵煜是否有情，只不过其中有关男女间旖旎情|事的指涉，于崔瑈而言有些冒犯了。

        然而，都没等她们细看崔瑈到底是因胜过李温卿而自得，还是因赵煜而羞涩难当，赵歆已主动揽下这等易落人舌根的活儿，玩笑着开了口：“别说，我都羡慕我阿兄呢，刘六你这话我可得跟阿兄好生说道说道，让他也得意一下。”

        刘璃心里一紧，怎会听不出赵歆的敲打，赶紧告饶：“可别呀，姐妹间的悄悄话怎好拿去打扰赵大人，我下次再不敢乱说话了。”

        秦臻留意崔瑈神情，见她不矜不盈，只浅浅笑着认真听旁人说话，竟看不出内里情绪波动。

        旁观至此，秦臻悠悠睨了眼刘璃，而口中却是为人解围：“这还没喝酒，你就说起了醉话，看来待会儿我们得命人看着你点儿，万万不能让你碰着酒，保不齐一喝连自个儿家底都全抖落开。”

        刘璃自然连连应是。

        崔瑈心知大家都在等她反应，也不叫人失望，弯唇道：“据说嗜酒之人就为了体味酒后的醺然放松，而刘小姐这般真好，不用饮酒就能达至彼境。再有喝酒终究伤身，小酌都得有度，家中长辈也不愿我沾酒，说是对脑子不好。”

        顿了顿，崔瑈看向秦臻，“国公府今儿以茶会友，如此极妙，倒不必我费心留神了。”

        秦臻倏尔一笑，眼里兴味盎然，已完全听明白崔瑈的话中之意，便是既绵里藏针地回敬了刘璃的冒失，又似有若无地显示了对赵煜的占有，没说一个骂人的字，却让人哑口无言。

        而旁边的有心人中，纵使没反应过来这内里全部意涵的，也不由自主将注意力放至那句“家中长辈”上，心湖顿时掀起了波澜——

        这话该不会是在说赵煜吧？如今崔瑈身边能令她万分小心以免犯错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若真如此，那位简直管她管得细致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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