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莺歌十七

在黑夜中，再美的花田也无法展现出它本该拥有的模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舞其中，让人从这朦胧的光芒中有幸窥探一二。

        月亮高高的悬挂在夜空之上，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我看向身旁专注着的太宰治，他像是在看着花，又像是在透过花看着什么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说要赏花的人是他，此刻这个身形清瘦发丝细软的少年却又悲伤得仿若是在哭泣着一般。

        “你不喜欢花吗，太宰？”我慢慢地伸出手臂，在确认他并不抗拒后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拥抱。

        对于太宰治你必须要予以他比常人更多的耐心，他很好，他非常的好，只是他将自己藏的太深，将那可笑的面具带得太牢。

        我静静地拥抱着太宰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双手环住了我，紧紧的。

        “小百灵，我看见花儿就会想要将它们折断，撕碎，想要将它们嚼碎，将它们践踏，我或许不该为人。”太宰治说得残忍，十恶不赦，像是一个正在为着自己还未犯下的罪行而忏悔的可怜人。

        他的声音飘飘扬扬如羽毛一般，要随风散去，“如果能在此刻死去就好了。”

        我的心下了一场绵延不断的雨，为他。

        他的身上是那么的冷，即使是长久的拥抱也捂不热分毫。

        好似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太宰治，第一次像是这样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不是那样无意间显露又很快被遮掩过去的一瞬。他的痛苦，他的悲伤，还有他对死亡直白而又热烈的渴求，

        我和太宰治相拥着倒在花海之中，太宰治将我抱得很紧，一直没有松手。

        黑暗中，我抓住他的一只手，慢慢地将手指插入其中，十指紧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太宰治。”

        花丛中的露水将身上的衣物潮湿，我无法真正地对他感同身受，那张漫不经心的笑脸下，他或许万箭穿心，他或许痛不欲生，而我唯一能够了解的也不过是他在痛苦着，他心里的溃烂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无声无息地躺着血。

        银色的光华下，皎洁的月亮静静的，连风也是温柔的。

        或许在之后的哪一天，当太宰治孤身一人时，当他再次在月下悲伤着难耐着时，回忆起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夜晚，有过这样一个长长的，带着花的清香的，或许算的上是温暖的拥抱，那颗受伤的心可以短暂地得到一瞬安宁。

        “再和我呆在一起，我一定会伤害你的。”太宰治的四肢百骸僵冷乏力，连声音也是低低的，没有生气的。

        “那你打算要怎么做呢？”问我他道。

        “你想要折断我吗？将我撕碎？嚼碎？亦或是放在脚下践踏？”我每说出一个词，太宰治便变得更加无助一分，像个蜷缩着，惶恐地抓住细细蛛丝的孩子。

        太宰治本就是个孩子，我们都是。

        “太宰治是个坏蛋，天底下最坏的那种。”我握紧了同他十指相扣的手，“但是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用相信我说的话，我会在的。”

        太宰治这样三番五次地想要让我去武装侦探社，告诉我自己有多么的坏，看似是为我好，但这何尝又不是在一次次地无声地伸出手说着，‘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我对于太宰治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重要一些，我再一次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将伪装融入了骨血，连自己也不能轻易分辨。

        “还是想死的话，可以请你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吗？等到那个时候再自杀。”我轻声问道，“不会很久的，我会很快解决掉一切回来的。”

        “可以吗？”我问他道。

        太宰治没有回应，我于是又凑近了他用更加柔软的声音说道，“等我回来吧，太宰治。不要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好吗？”

        太宰治没有同意，但他同样也没有拒绝。

        “我知道这很辛苦，再努力一下好吗？”我并不咄咄逼人，只是恳求他道，“可以吗？”

        “只是到你回来的时候？”太宰治沉寂了很久开口道。

        “只是到我回来的时候。”我凝视着他的眼睛。

        冰冷的空气中，随着呼吸晕开的白色雾气朦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若是你死了呢？”他问道。

        “也许那个时候你愿意配陪我一起殉情？”我笑了笑，调节气氛道。

        “这可算不上殉情。”太宰治也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答应了吗”我锲而不舍地追问他道。

        “我不保证可以。”他向后退去，垂下眸子顿了顿，“我不保证。”

        “那就是答应了。”我将想要逃走的太宰治拉回，抱紧。

        太宰治仅仅是挣扎了片刻，就束手就擒，缴械投降。没有人说话，广阔的花海仿佛变得狭小了起来，只容得下紧紧相拥的两人。

        太宰治慢慢地闭上了眼，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近在咫尺。他听见有人在耳边用低微的声音说道，“谢谢。”

        “你可真奇怪，小百灵。”他用近乎是令人无法听见的声音说道。

        如果说在掩饰自己的真实这一门课程上有人打分的话，那么太宰治一定可以得到满分。当我们分开，不再那么紧密得像是一个整体时，我再次试图在他的身上找到方才的脆弱，已经全然没有了。

        站在我面前的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强大的，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太宰治。

        但，或许也还是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

        “你想回去了吗？”他看着我。

        “嗯？”这是一个被截断了后文的句子，我微微偏头等着他的后文。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略微带着些拘束。“还是说，你想去lupin转转？”太宰治问道。

        我一直在等着这个邀请。

        “森先生知道你这个点拐我去酒吧一定会气晕过去的。”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森鸥外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出了声。

        “没有拒绝的话，恶龙现在就要将公主从国王陛下手中拐走了哦。”太宰治说着，绅士地微微弯下腰，作邀请状。

        “请吧，我们的小公主。”太宰治不像个恶龙，月光下的他反倒如真正的王子一般。

        “公主不是被拐走的。”我搭上他的掌心，眉眼弯弯轻快道，“公主提着裙摆，自己翻出了高墙，跟着被恶毒女巫诅咒成为恶龙的王子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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