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约黄昏后,此夜最相思

小小思索着道：“依姐姐所眼，钱万才不过是负责这一代的私盐中转罢了，真正的幕后之人，必然是朝中的大官，否则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只叹这江淮地区的百姓，不得不买这高价的盐。姐姐，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只怕小小的官，还动不了这背后之人，反而打草惊蛇。”

        夕言没有回答，但她已清楚，这朝廷的污水混浊已久，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变清的，父母是这污水之下的牺牲品，若要将其连根拔起，决不是自己一人能够做到的。

        仅是在小小家中住了两天，并又别了小小，踏上自己构建的路途。那些琐碎的线索，案发后消失的那一人，都明明灭灭的刻在了夕言的心头，每每梦回孤苏，都会痛心疾首，这个年纪的女子，有谁像她一样飘泊无定呢？只是她别无选择，报仇成为了她一生唯一的选择。

        元宵佳节，本应是团圆之日，却在短短几天与好友一一话别，这怅然若失之感溢上心头，怎么也无法提起劲来。虽说人生相聚萍散皆是缘，可又有多少人能够以平常示视之呢？我们毕竟是人不是圣，铭记每一场相识吧，在人生的扉页里，那会是最值得回忆的片段。

        慕才馆中，花灯交错相间，或有凤舞九天，或有潜龙入海，稍低些，则是牡丹花图腾、郁金香图腾……这些春季惹的漫山嫣红的花朵样式，在荧荧烛火的衬托下，显得光艳夺目。这大堂之内，早已是座无虚席，席间美酒，都是遵小小嘱咐的方式调配的，各种酒香汇聚，轻歌曼舞，宛若九天之上瑶池仙境。

        自小小出名之后，慕才馆便盛名远扬，总会有他乡之客慕名而来，而小小却不是日日都会登台献曲的，如今恰逢元宵佳节，众人又怎会不来一睹苏小小风采呢？

        随着一声空灵琴韵，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二楼，小小身着淡蓝棉袍，目光如水，这一音，夹杂着阅尽人间百态之后的洗练与澹然。这一曲温柔雅致，缓缓转响之时不失清丽，又在响彻之后归于细腻，清脆短促，此起彼伏。一段轻音盘旋而来，只听得动人歌声依稀唱起：

        昨夜西风又起，故人笑语依稀，杯中酒，醉成诗，笔落小篆如雪写满一纸相识。

        晓来素雪已褪，又逢新时话别，相知缘，自难全，手起清音若雨淋湿多少过往。

        月下人影蓦然，今夕萧瑟怎堪，儿女情，总关心，舞殿冷绣剑指江湖尽是凄凉。

        难忘今夕，难忘今夕，且做一曲赠别离……

        随着歌声歇息，那柔和琴音又起，转过几个滑音，似进入了雨声萧萧之境，隔着漫天泪雨遥看残月，冷落清秋，望段天涯路。正当寻觅之时，又起了几个繁音，眼界豁然开朗，如山花烂漫，千种风情赋予自然。

        听得这席间众人几翻低落，几翻迷离，虽是不懂音律之徒，却也是心驰神醉，人生如歌，旋律难解，去日总是苦乐交集，以音忘忧，忘身此间。

        “好——好——好——”，只听得一人连声叫好，寻声看去，只见那人身着月牙白袍，面容俊俏，虽是男儿扮相，却隐隐有女子之气，紫色翡翠织锦系于腰间，双眸水灵，声音宛然动听，面若芙蓉，却在言语间凛然生威，信步于二楼阁道，几分华贵，几分灵气。

        只见他展着几分笑意，风采照人，对着小小悠悠道：“苏姑娘琴音双绝，今日听之，果如其言。我闻姑娘爱好古籍，又聪慧过人，不知，是否能解答本公子的几个题目？”

        看他面色自然，并无挑衅之意，虽无浓墨装束，却不难感觉出是来自富贵之家，目光定格于自己的身上，无华彩流溢，似乎还带了些寻找之意。此人会是谁？虽然自己心情不好，本想弹奏一曲便回去，但好奇之心趋势着自己说出：“请公子赐教。”

        男子单手背负，高声道：“昔日释迦牟尼曾以“南无阿弥陀佛”解答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树无枝、何子无父、何女无夫、何城无市，是以诸法空相，然我等栖居红尘，未必可做如是观，今日择题再问，不知小小姑娘可有妙解否？”

        这题也的确实出的巧妙，莫不是这位公子知道自己有读经之行，因此首先提出了释迦牟尼《劝修经》中的答案？若答案不可成句，则虽有其形，却不具其神。遂气定神闲，只消得一个眼神，浅浅一笑，答道：“泪水无鱼，书山无石，玉树无枝，珠子无父，修女无夫，长城无市。”这泪书玉珠修长，也恰好指当时莲儿病重时自己的心境。

        这个答案，到是那男子始料未及的，可却并没有罢休之意，他定了定神，续说道：“姑娘果然机智，却不知算术之法如何，且听我这一题，昔日韩信点兵，中有一队，三人一组余二，五人一组余三，七人一组余四，请问共有士兵几何？”若说方才的题目台下之人能够听懂，这题确实是让这些来客顿感迷茫，在小小看来也是正常，古时的数学本没有得到良好普及，读书人读的都是圣贤之书，又怎会射猎这些在当时看来并不文雅的知识呢？

        好在自己来自千年之后，这在古时看来的难题，在现代人看来，不过是小小的数学题罢了。思索片刻，脑中出现了几个公式，答案油然于心，可若是自己用现代公式解答，众人定不解其意。遂微微侧着身，淡然答道：“姑娘所出之题，最早来源于《孙子算经》，有一口诀，恰可解此类题，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甘一枝，七子团月正半月，除百余零便得知。因此，这队士兵共有五十三人。”

        小小说的这口诀，来自明朝的《算法统宗》，浅显易懂，具有极强的概括性，那男子听后，竟久久未言。一位栖居风月之地的女子，能有这样的智慧，当真是世间罕有，难怪在钱塘，她会成为无数男子心中的女神。

        小小走进那男子，细细端详了一阵，见他身上没有丝毫世俗之气，观其面容，方有所悟，轻声道：“姑娘为何女扮男装，我观姑娘之气，必然不是寻常人家，今日来慕才馆，不知所为何事？”

        接连两问，到是令眼前之人不知如何开口，见她微一张嘴，顿了一回，又见到众人正在观望，先扯着嗓子高声道：“今日恰逢元宵佳节，又见苏姑娘之才能，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诸位且开怀畅饮，酒钱全记在本公子身上。”

        见大堂内来客恢复了欢腾之状，便对着小小轻声说道：“你真是好眼力，我呀，也是看着行头方便，就索性这么打扮着来钱塘逛逛，之前听说你的声名，怎么都觉着有些夸张之言，便来看看，没想到，你当真是名副其实。”

        才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才的言语端正竟变的俏皮活泼，这着实令小小感到意外，语气之间，听的出友好之意，恍惚间竟生出几分趣味。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有了相识之缘，可否告诉我，你是谁？”

        这女子挑着眉毛，清吐着笑意，自然脱俗之感扑面而来，随即奔出一声：“你猜猜！”看着她这生气，到是不亚于萍儿，便笑道：“我看姑娘虽无粉黛，面容却是粉里透白，光艳十足，虽有富贵之相，却无富贵之傲气，应当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子。且姑娘方才言行，极富修养，有诗书之博文，却懂得变通，当不仅仅是书香文地，若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则又是牵强了些，姑娘性格活跃，虽是只言片语，却有至性天然之感，应当是从小无人以教条约束，才显得如此自然，而普通官宦人家，皆重礼教而忽视精神…大堂中有几人，目光始终都注视着你，应当是你的护卫吧…由此可以推断出，姑娘应当来自这“天上宫阙”。

        那女子合着笑意眨了眨眼，自己只是想和小小打打嘴仗，图个曲意，想不到却是自己的结果，这下到真是心服口服了，笑说：“你真是厉害，难怪表哥会如此喜欢你，你说的不错，我正是……”话音未落，却见冷冷的寒光靠近，一个陌生之人手举着匕首刺向这女子，小小乍看着，潜意识驱使她去挡开那人，无奈那人动作太快，心头叫着“不！”，台下几位注视着她的护卫也是始料未及，迅速奔涌上来，可又怎能快过这咫尺距离。

        未等那女子叫出声来，一个酒杯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正中那陌生男子的虎口，男子一个颤动，手中匕首滑落，随即托着手想将其捡其，女子见状，身体一倾，向后一滑，往楼下摔去，堂下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刹那光景，小小想伸手去抓，却没有抓到。掉落瞬间，女子头巾脱落，秀发散开，正在这时，一修长身影蹬地而起，将女子抱在怀中，稳稳落地。这一起一落，竟让众人无所适从，不知何言以对。

        那姑娘却是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袭青色长袍，明眸皓齿，鼻梁衬着幽光，拔卓挺立，眉宇微微舒展，带给人无限的平和之感。王清给了这女子一个关切而又坚定的眼神，示意他已经没事了，女子舒缓了口气，收敛了惊慌。台上行凶之人已被护卫制服，小小忙奔下楼，跑到这女子面前，见她无恙，便松了口气，说道：“幸亏你来的及时。”

        几位护卫将刺客押到那女子面前，齐刷刷跪下，道：“公主受惊了，刺客已拿下，请公主恕罪。”听得“公主”二字，小小与王清方觉得失了礼，急忙施礼，却被这位公主阻止，笑道：“二位不必多礼，叫我幻儿就好啦。”定神看了回王清，潇洒俊逸之气颇令人心生爱慕，又转身对护卫们说道：“你们呐，动不动就行这大礼，我这不是没事嘛，快起来吧。”

        这该是怎样一位成长在宫阙之中的女子，竟无半分娇气。

        萧幻半低着头对刺客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这文法与语气到是出乎小小与王清的意料之外，换成是其他的王公贵族，只怕早已是怒上心头，非除之而后快不可了。

        见那刺客未说话，她轻声续说道：“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你的本性并不坏，应当不只是为了钱吧。我听说过做你们这一行的，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怕是不能善终。能否把内情告诉我，这也是在帮你自己。”

        一席话后，刺客低下了头，略有些触动，许是这位公主的眼神中散发出的关爱之感令他愧于去直视。忽然一个起身，萧幻一惊向后退了几步，王清驱身上前搀扶，此刻双手握住架在身旁的刀，往脖子上迅捷一抹，一道血光在裎亮的刀背折射下显得触目惊心，那人缓缓倒地，双目似含着无奈之意，又隐隐有泰然之感。萧幻被这一幕惊呆了，一个刹那灵犀而过，蹲在地上轻触了下这位刺客，不忍问道：“为uff0d什么。”刺客依旧没有作答，缓缓闭上了眼，冷漠的神情荡然消失，嘴线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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