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过……过来……来我这里……”随着裂隙越来越多，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它们引诱着入梦者，想要把她一并拖进狭间的裂缝里去。
云间照：“我觉得你们起码要先说点好听的话，让我觉得你们可以信任吧？”
那道声音一惊，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没有…受…受影响？”
“我应该受什么影响？”云间照试探着提问：“你的意思是我到了这里就应该听你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因为你是有预谋的？你提前就对我下手了？”
“……”它一时间有点跟不上这小姑娘的嘴。
“我不……不会告诉你。”
云间照最受不了自己等那么久对方慢吞吞地说话，得到的还不是答案。
“行，我不问是谁指使你还不行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狭中妖吗？你们一族不都是生活在时空的裂缝里面吗，你怎么突然来我这里啊？你为什么能来我这里？难道你们一族已经修炼出新的能力了？”
“你……话好多。”狭中妖没想到自己被识破了身份，一时间有些恼怒，它们一族族人稀少，被记录下来的更少，甚至很多人都不相信它们存在于世，便以为只是志怪杜撰。
只是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云间照。她自小从自己家的藏书阁和师尊那里阅读了很多典籍，里面对四海八荒的种族皆有详细地描写，即使很多种族如今已经绝迹，他们的记载却还在书籍中永生。
“没有……没有新能力。”狭中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妖族大多性情直率，不擅说谎，所以不该说的对方干脆不说，而是选择挑着回答问题。
显然它也对云间照为何不受影响很在意。
没有修炼出新的能力……云间照心想，那就是借助外力，这外力要么用在对方身上要么用在她身上，对方身上暂时无法探寻，自己这些天的所做诸事逐一略过脑海，会是什么？
借助吃食？香薰？园中的花卉？或者是器物甚至是服侍的妖侍？
看着沉默下来的云间照，狭中妖不知怎地感受到了平静，它继续后退隐匿进了裂缝的更深处，而云间照则受它的影响被拖入更加浓重的黑暗里。
…………
“小殿下，小殿下。”耳边传来和缓的呼唤声，云间照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艰难地适应了一下骤然光亮的视野，才抬头看向唤她的人。
那是一个身披粉衣长发绾成螺髻的温柔妇人，可是云间照并不认识她。
“请问……您是在叫我吗？”云间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应该没发生什么变化。
“自然，您是莲灵族的小殿下吧。”妇人说：“妾是灵溪谷内一株桃花修成的桃仙，见您在此闭目停留了将近一刻还未离去，才冒昧上前呼唤。”
“灵溪谷？”云间照听见这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地名，试探着询问道：“这里是……东荒？”
“是，您是因为‘永昼’之事才赶来这里吗？”
永昼……
云间照极快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永昼”乃是巫族进攻神国时，莲灵族一时无法甄别巫族是否夺舍了八荒境内生灵的身体，于是当时的族长也就是云间照的祖父集合族人之力以莲灵族秘术在北荒上空燃起了由数种火焰组成的“天幕”，凡是被巫族夺舍者过此天幕则会遭受火焰焚身的痛苦。
也是由于火焰覆盖了北荒上空，北荒日夜亮如白昼，史书便称此时为“北荒永昼”，与北荒崩坍、太阳星与太阴星暗淡、珉龙化作八荒脊梁之时的“永夜”相对。
“我……”云间照并未亲眼见证万年前神国的种种，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桃仙的话。
“都是先辈们所为，与我并无太大干系。”
“嗯……”桃仙此生还未踏出过灵溪谷一步，倒也没想到云间照话里的含糊，“毕竟您看上去还小嘛。也不知神国什么时候能结束与巫族的战乱。”
“……”这个问题云间照同样无法回答，因为战事在她那个时代仍是时不时会发生。
“总之会有那一天的。”她刚说完这句话便又是眼前一暗，一大片阴影从她头顶上略过，快速向远处飞去。
云间照抬头，首先视线陷进了一片华美多彩的云层里。
那片云彩最外围只是薄薄的一层雾气，虚无缥缈，再往中心便愈发凝实，云片交叠，彼此被天光映衬出交融的色彩来——或鎏金或群青，或桃霞或月白，或藕荷或绛紫……
如若不是今日奇遇，恐怕一生中都很难有机会得见这副景色。
但是此刻这些绚丽的色彩却通通都是陪衬，中心则是在云彩簇拥着的两条龙身上。龙从云也，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云间照不是没有见过鲑阳暄的原身，只是他与眼前这两条龙比起来还是太过稚嫩，对方在空中盘旋腾飞的模样就像是正在快速移动的空中城池，他们一青一苍，其中有苍龙背负双翼，鳞片也稍显厚重与尖锐，而青龙鳞片圆润饱满，片片绮丽，显得柔和许多。
“是龙族！”桃仙的声音稍显振奋，“有龙族参战，我们必不会落败。”
云间照却惊觉一阵寒意，因为在她的时代，天地间除了鲑阳暄，已经没有其他的龙了。
这里究竟是哪里？是过去，还是另一片别样的天地？
“有龙族在，我们……就不会输吗？”
桃仙有些迷惑地低下头看向云间照，“龙族是四海八荒最强大的一族，巫族在与他们的战争中连连落败，这是整个神国都知道的事情呀。”
“……是这样吗。”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龙族在这次战争中死伤无数，最终将近灭族。
如果真如桃仙所言，龙族怎么会输？
想的越多，脑中就愈发混轮，眼前的这方天地也随着她的怀疑开始逐渐崩塌撕裂，高天上的云似乎与地上的淤泥搅弄在了一起，呼吸间似乎有水气与火焰一同缠绕上来纠集在胸口，云间照在从梦中挣扎脱出之时眼前骤然闪过许多杂乱无序的血腥画面——
是龙们在乘风前进，前往岷龙山的画面。
随后是岷龙山下传出了愤怒而又悲痛的鸣吼之声。
最后是……一条条原本威风凛凛的龙被开膛破肚，抽筋剥鳞的模样。
云间照在一团团血肉模糊中看到了先前的两条龙，雄龙将雌龙缠绕保护在身躯里，于是那青金交叠的鳞片才最终得以保全了一部分，只是现如今它们都被混沌的血肉包裹，再也不复那份美丽与惊艳。
怎么会这样？
“是……吩咐的，我…会……来见你，奇怪…似乎……没有……”
云间照猛然睁眼，还是那座妖族的宫殿，只是她因为脑海中的画面失去了平衡，从原本打坐的榻上重重跌落下来。
额头与肩膀都被撞得生疼，云间照撑着地面爬起来时被推门而入的云间倾撞个正着。
“你这是……睡相不好滚下床了？”
“怎么可能！”云间照蹭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心想只有鲑阳暄才会睡相不好。
“我是做了个噩梦。”呼吸间似乎带了些血腥气，像是伤到了肺。
“噩梦？”云间倾先前那句话不过是在打趣，此时听见云间照说她做了个噩梦，心中顿时警觉。
“哥，你觉得龙族如何？”即使觉得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云间照还是忍不住发问，今日狭中妖给她看的东西到底是只是一场幻梦还是真实的历史，它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为何给她看有关龙族的事？
……妖荒，知道鲑阳暄也和她一同来了吗？
云间倾听见她问到龙族之时是迟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缓慢地开口答道：“此事……需要父亲为你亲自解答。”
云间照了然，这件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为何就连父亲也要暗中探察此事？
…………
神国返程的时间定在了正午的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是妖族中唯一得见太阳星的时间，阳火最盛，妖族们往往不爱选在这个时间出门。
拉车的乘黄们沐浴在太阳星的光辉下，一个个看起来精神饱满了不少。
云间照与兄长向妖皇辞行——今日道别，妖后这个嘴上说着不舍的倒是并未出现，郗泓太子亦未现身。
若是先前云间照说不定还有一些探究之心，但是如今她因为昨夜之事，心中仍有些焦躁，于是也不再追问。
她与云间倾低声说明了缘由后自己登上了一座车架，云间倾则选择了另一架神车。
云间照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幻境结束前的那句话，那句话似乎出自一个年轻女子之口，声音即使在幻境中微微失真也掩饰不了语气中的虚弱气短。
能够在妖族拒霜中入梦、身体还不好的……似乎只有那位她从未见过的郗凝公主。
虽说不是妖后，但此时仍是对方主动出手，于是云间照今日利落地返程，不再耽搁。
因为此时应该是他们担心如何留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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