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真正的小陈将军呢？”云间照不想多说废话。
蛛儿眼中的光芒暗下去，“……他死了。”
意料之中的事。
“那么你为何要变成他来高京呢？”
“我……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死的……”蛛儿脸上显现出失落来，“死前，他说他很不甘。”
不甘心他就这样死去，仅仅活了十八岁。
他还没有好好保卫他的国家，还没有带领每一个跟随他作战的士兵安全回到高京，更没有完成他的承诺——建功立业，带着满身荣耀来娶他青梅竹马，自幼便被他放在心上的苏家妹妹。
…………
蛛儿在本族里从小天赋异禀，然而当她和姐姐们都化形成功后，姐姐们个个都是妖艳动人的模样，只有她不知为何非常普通。
她的十个姐姐的天赋比不上她，然而却能联合起来孤立她，蛛儿从小便是异常孤独，于是她大多时候只能自己对着自己说话。
蛛儿并不想离开自己的族群，然而她被迫离开自己的族人后，在妖族的生活也是分外艰难——妖族欣赏大多美艳的外表，而她年纪不大，虽然天赋极佳，但放眼整个妖荒，她只是一只小蜘蛛罢了。
况且蜘蛛这个族群被妖族中的多数所排斥，蛛儿在妖族中的日子也是愈发艰难。
在流浪了一百多年以后，她走到了人族与妖荒的边境——沧凌关。
她遇到了一个像阳光一样的少年——陈启。
虽说是守卫人族边境的小将军，但陈启并不嗜好杀戮妖族，反而他善恶分明，嫉恶如仇，性情就像是烈火一般点燃了蛛儿的心。
她有一次一不小心在陈启面前露出了原身，但是陈启并未嘲笑她，反而鼓励她莫要被外物所扰。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蛛儿发现，在她的心底已经深深铭刻下了陈启这个少年的模样。
然而陈启并不爱她，他的心始终属于那个邻家妹妹苏莹。
“莹莹最喜欢鲜艳的颜色。”
“边关这样好的风景，莹莹想来也会喜欢。等我打完仗，也许就可以带她来看看了。”
“莹莹和其他人自然是不同的。”陈启提到她时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像是蛛儿某次躺在沙漠中抬头看到的星空，“不论何时，她在我心里总是最好的那一个。”
真好啊!蛛儿想着，要是我能成为他心中特别的那一个就好了。
然而她只是一只丑陋的蜘蛛妖怪罢了，即使是化作人身也没有出众的外表，不配和那个太阳一般的少年站在一起。
她暗暗地爱上这样一个人类，是何其痛苦又何其幸运的事。
直到那个少年为了保护她死去，她脑子笨，没办法想明白那个少年为何会遭受不幸，但他确确实实是死在了她的面前。
“好不甘心啊……我没能带领我的将士们回家……”
“我没有带着一身荣耀去娶她……”
蛛儿突然就愣住了，然后她就不哭了，而是擦干了眼泪告诉他，“我来替你告诉她。”
“别……”少年将军气息奄奄，“如果她知道……会伤心难过的吧……
临终之言是这样的话，会给她带来负担的吧。
陈启眼中的祈求让她心中发痛——请求她不要告诉她真相，即使是告诉她自己变心了也好啊……
明明他那样好，即使知道了自己可能会死去，却还是拯救了她，因为这是他的良知与信念。
就这样，蛛女悄悄掩埋了陈启的尸体，自己则装作他的样子回到了高京。
她想好了，就让自己代替他活下去，以他的面貌在高京生活六十年，再像一个凡人一样生老病死，体验他的一生。
云间照听完蛛女讲的故事后，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问：“那你说小陈将军为你而死……为何这么说？”
蛛儿生性单纯，只说那时是陈启拼命在那些附着了术法的刀剑中护住了她。
她那时便受了些伤，又在一代替陈启回到高京时被皇帝命令捕捉吞魄金狮，她只能咬着牙去与那只狮子作战。
没想到那只狮子虽然名头吓人，却好像不大厉害，即使让她伤上加伤，甚至压制不住自己的妖气，但是她依旧完成了皇帝交给“陈启”的任务。
云间照的面色一点一点凝沉下去。
“你最好赶紧回到妖荒去。”
蛛儿连为什么也不问就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假如我告诉你，你再不回去就会死呢？”
“死”她听懂了，但是，“我不要走。”
“哦。”蛛儿听见一声冷冷的应声，她看见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云间照就站在影影绰绰的树林里，背对着月亮，她的皮肤光洁莹白，衣着单薄，衣摆被四月的晚风轻轻吹起，显得缥缈又不近人情。
蛛儿的脸皱了皱，“死……很可怕……姐姐们都很害怕，我也很害怕，之前我离开家里，一路流浪受过很多伤，我很怕疼……”
所以她更加害怕死亡。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使陈启知道了他会死，却也救了她啊。
“相互为原本毫不相干的对方付出性命……”云间照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真是愚蠢啊……”
不过她既没有再骂蛛儿，也没有再劝她回妖荒了。
绑着蛛儿的藤蔓自动解开回到了树上，云间照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地上的这只小蜘蛛。
仍是一顿漫无目的地乱逛，直到她误打误撞出了森林，云间照在树木上敲了敲，然后抬头看向星云密布的夜空。
她的目的主要是找到怎么回高京然后去皇宫的路。
路上来想一想发生过的一切事情——
陈启小将军在人族与妖族交战之地沧凌关救了一只不谙世事的小蜘蛛，随后在边关中被附有法术的刀剑所杀，然而据她所知妖族并不擅长使用武器或者各类精巧术法。
随后蛛儿扮成陈启回到高京，但是刚到高京便被皇帝派去处理频频伤人的吞魄金狮。然而这狮子亦是不简单——它既让蛛儿伤上加伤无法掩饰妖气，但又被人为的限制了力量使它无法在高京内大开杀戒。
蛛儿以为自己“杀死”金狮后便遵从陈启的遗愿将他与苏莹小姐退婚，然后便是苏莹小姐的母亲死于家中。
在更早之前，高京众人以为金狮死去之时，那只狮子被送到了鬼蜮边境，吞魄金狮穿过鬼蜮进入岩阕作乱。边境动荡，必会吸引一部分神国神明的注意，到时候一定会派出神官来解决此事。
那只狮子死前发生的事又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云间照总觉得对方看见她更像是意外之喜，不像是谋划已久。
那么不如想一想，那个幕后之人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这一系列庞大而又细碎的事件，牵扯到了人族、神族、妖族，以及鲑阳暄所说的城中的魔气……这中间真的只有一个人在操纵吗？
沿着高京绕了几圈，云间照终于在月色当空时停在了皇宫一角——至于为什么不能停在一个有门的地方？这其实全赖她还没找到门。
不过即使只是皇宫边角，她还是察觉到了那种压抑的气息。皇宫处于四象正中，布局像是一座能够捕捉和囚禁高阶妖邪的大阵，那么她现在的异常大抵是因为身体里那些母亲传下来的妖皇血脉发现了这一点吧。
云间照蓦然察觉出不对劲来，皇宫中居住的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将妖邪之物捕捉囚禁于自己居住之地
对于这种不能确定的东西，而且现在自己还是单枪匹马的情况下，那最好还是不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地给未知的敌人送菜。
于是云间照在皇宫一角站了一会儿，干脆转头离开。
身后刚刚回来，正在默默观察就怕她突然翻进去的鲑阳暄：“……”
然后他就看见了云间照各种不分东西南北的迷路。就是那种信誓旦旦的“这里我一定来过，不会记错的”。虽然她确实没有记错，但她似乎也没有走对过。
最终她迷路进了一条巷道，然后被夜里的打更人送回了客栈，云间照对他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感谢，并且对他的疑问表示据理力争振振有词，“你看我根本一次都没有走过重复的路，那至少说明我不是在原地打转，所以只要给我时间，我肯定能走对。”虽然高京城内排布极为有序，但架不住她实在不辩东西南北。
“这只能说明你傻。”鲑阳暄的声音从后面插入进来，看见她终于回了客栈，他觉得他还是现身比较好，“都看见皇宫了，居然也能走错那么多次。”
“这个……”云间照还在强词夺理，“你看我现在至少已经把我走过的路都记住了，以后不会再迷路的。”
鲑阳暄突然就叹了口气，“那我倒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走遍天下呀？”
“……”
“等等，你回来了你是不是刚刚就回来了你就看着我在那里找路吗？”
“……我只是想看看你多久才能回客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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