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灵堂里，苏莹被两个侍女架住才能勉强跪住。她面色苍白，头上的伤口仍然止不住血，脸上还有蔷薇花刺的划伤，一夜之间，这位苏家大小姐明艳丰润的脸颊就凹陷下去，看着狼狈不已。

        丞相苏道思站在妻子的灵堂里，双拳紧握，一言不发，眼睛里同样布满血丝。他一身白衣站了数个时辰，腰挺直的就像是院中沉默的松树。

        棺材将要钉死时这位丞相突然像是发了疯，死死扑上去抓住了棺沿，若不是身后仆人拉着，只怕是要一起躺进棺材里。

        眼看着他就要扑进去，几位苏家族老赶紧指使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拉住他，又命赶紧把棺材钉死才作罢。

        被拉开的苏道思紧紧看着棺材里的那人，他的妻子。

        只是看面容，苏道思看着比苏夫人还要年轻些，若是整理完仪容，保准是个温柔可亲的美男子。

        苏氏族老们看着这一幕也是连连叹气，这苏道思哪儿都好，就是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情种，皆是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莹什么反应也没有，像是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有的苏氏族老忍不住想着，这丞相府，以后算是完了。

        …………

        “什么？苏小姐的母亲去世了？”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云间照瞪大眼睛。

        昨夜里鲑阳暄不知怎的，突然说他有事去办，过几天才会回来，临走前好好嘱咐了她半宿。

        今日鲑阳暄不在，云间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穿好衣服到客栈楼下去买糖炒栗子的时候，才从小贩口里得知这一消息。

        云间照一时没有好办法，干脆隐匿身形混进了苏府灵堂，苏莹满目呆滞地跪在灵堂里，看着纸钱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看着她，云间照忍不住心中惋惜，昨日见到时对方虽然梨花带雨，但是远没有现在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令人揪心。

        云间照心知这肯定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干脆悄悄从她额上沾着血液的白绫上取了一些血下来。

        她自高京城门出来，一路到了郊外，在山林里找了一处还算开阔的平地，以神术幻化出一面镜子，再以苏莹的血液为媒，窥见她昨晚的记忆——

        这似乎有些很不对劲，岛上近二十位侍女死相皆是伤不致命，但是被刺伤了重要位置然后割断舌头，最后失血而死，但是苏夫人，她是被那把金剪刀刺死的，位置直入心脏，干脆利落。

        而且根据那把剪刀刺入的地方和苏夫人的姿势与动作……云间照觉得，苏夫人更像是自己用剪刀刺死了自己。

        但是……若是如此，那她身上盖的锦被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在苏夫人自杀以后，还有人帮她盖上了被子吗？

        可惜这以血为媒之术只能用活人的鲜血发动，而且术成之后只能看到与自己血亲相关之事，否则云间照实在很想用苏夫人的鲜血试试。

        不过……为何这术法竟一丝也不能显现苏丞相呢？

        看完之后幻象消散，云间照干脆一步一步走回高京城，但是她有些不辩东西南北，虽然出来时痛快，但是回去时一不留神就走岔了方向。

        干脆就在林子里散散步吧，天黑前若是还没寻到方向就用牵引神术回去好了，云间照心里想。

        高京郊外的温度比城里低，她穿着单薄，对普通人来说许是要冻得发抖，对她来说却再好不过了。

        人间界灵气比起神国来要稀薄很多，没有了灵气蒸腾，高低错落的树木完全暴露在她眼下，极目远眺，是算不上巍峨的群山，在云霞的遮蔽下，那才是真正绵延万里的万山之祖，龙族始祖化身而成的——岷龙山。

        若能就这样无拘无束地欣赏景色，也是不错。

        直到一把细剑突然架在了云间照的脖子上。

        这看似出乎意料，但是她心中感叹了一句，终于来了。

        只是她不顾对方厉声警告慢悠悠的回了个头，发现拿着剑架在她脖子上的，是个年轻俊秀的男人。

        或者说不是人，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高京城内散落的妖气如出一辙。

        “你是谁？”

        “你居然真的主动现身了？”

        双方同时发问，只是问完之后，云间照没有什么特殊反应，那男妖却将细剑又往前送了送，剑锋直抵她的喉咙。

        云间照摆了摆手，意示暗中的随侍稍安勿躁，才开口道：“反正我不会是坏人。”

        没错，她连人都不是。

        那个男妖冷笑了一声，“那你接近苏莹的目的是什么？”

        接近苏莹？云间照眉头一挑，“你是难道小陈将军，陈启吗？”

        她在此地了解的事情实在不多，既然对方提到了苏莹小姐，那么她就顺便猜猜好了。不过……这妖气，还真是显眼。

        就这么被叫破身份，他也呆滞了一下，眼底暗暗懊恼。

        “或者说你不是真的陈启吧？”云间照继续说着，“你明明是妖族，但是却变化成小陈将军的样子，恐怕代替他从战场上回来的就是你了。”

        顶着陈启将军的脸的妖怪愣住了，神情像是被剑锋指着的不是云间照，而是他一样。

        “你一回到高京便要退婚，又是为了什么？真正的小陈将军是被你藏起来了，”云间照丝毫没有停顿，而是一字一句的逼问，“还是已经死了？”

        本来神态犹豫不决的妖怪像是被“死”字刺激到了，口中猛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手中的细剑也直直落下。

        不过在那之前云间照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转而出现在他对面松树的树枝上。

        妖怪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更加狂躁了起来。

        在云间照身边，时时刻刻都在跃动着无法用眼睛捕捉到的细小火焰，但凡有任何东西不怀好意地进入她周身一丈的范围，都会在她的莲焱下化作灰烬。

        不过在化为灰烬以前，云间照出色的目力也帮助她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蛛丝？”云间照抬眸，“原来是蜘蛛妖。”只是修为似乎不够高。

        在高京城内，连她体内传自妖皇的血脉都会出现轻微的压抑感，更别说其他妖族了。在城内出手不方便，城外……云间照勾起嘴角，别忘了，城外可都是她同族的神观。

        被识破原身的妖怪不再保持陈启的样子，但令云间照吃惊的是，它同样没有选择用原身来战斗——妖族使用原身战斗会更加强大一些。

        这只蜘蛛妖是个女子，妖族女子化作人形大多是容貌艳丽风情万种，而眼前这个明显不在此范围之内——她的长相清秀，右脸处纹着蜘蛛花纹，若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妖女有这样的花纹那就叫做锦上添花，而对她这样对比起来人形平平无奇的妖来说，只能显得她面容有些可怖。

        其实她是否用原身战斗对云间照来说无所谓，她自化作人身开始，就一直学习神武道，而学习神武道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缺少实战。是以每当云间照学会了一个招式，自家师尊还有鲑阳暄就会轮流与她作战，见招拆招。这两千年下来，无论是什么地形、天气或者种族对战，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而她的对手一看就是极度缺乏战斗经验——她的攻势虽然凌厉，但是非常杂乱无章。

        是以云间照并不打算对她干什么，而是等到她一时力竭，心思一动，松枝上缠绕的藤蔓就像活过来一般缠绕了上去，蛛妖很快就在层层坚韧的藤蔓中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恨恨地抬头瞪着云间照。

        在云间照的感知里，这个小蛛妖只有几百岁，虽然她应该早早成年了，但论修为她比自己低得多。

        云间照看她一直抬着头似乎也挺累，干脆蹲下和她说话，“现在你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蛛妖见云间照居然主动蹲下和她说话，眸子都瞪大了，云间照这才发现，她有一双很澄澈的眼睛，像是一洗从未被世俗污染过的明湖。

        “我，我……”蛛妖嗫啜两声，像是不知从何说起，但好像又想维持自己的形象，因此干脆不再出声。

        “那我来问你好了，”云间照也不为难她，“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是这个问题，蛛妖眼睛亮了亮，“就叫蛛儿。”

        “那你多大了啊？”

        “……刚刚满五百岁。”

        五百岁，在妖族中好像确实不是很大，而且看她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和其他人聊过天，因为不会有任何人会因为别人正常跟她说话就感到如此高兴的。

        不过她的妖力明明很强，所以她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在与金狮的战斗里受了伤？

        “既然这两个问题你都答了，那接下来最好也这么干脆。”云间照笑眯眯地看着她，“否则……”

        她的神力与林中的各式神观相串联，一股庞大的威亚顿时弥漫在四周。

        蛛儿感受到周围能让她当场魂飞魄散的力量，吓得瑟缩了一下，最终颤抖着点点头。

        云间照对她的识趣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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