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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三章迷惑(下)


耳边是哗啦啦的声音,身体仿佛飘在空中,四肢软绵绵的无法控制方向,好像手脚全不是自己的了,眼前是一片昏暗,呼吸急促,胸口发闷,像是被巨石压住似得呼吸困难。

        睁眼是水,浅青色带绿,远处模模糊糊看不清,窒息感丝毫没有减轻,水波一层层涌过来,忍不住伸手推拒,身体借力后退,晚一步就被裹进浪里,但四肢终是发沉不受控,眼看水就要漫过鼻端,凭空突然伸出一只手,先是拍了拍她的肩,随即一把将她提出水面……

        胸口和肺部的压力骤然减轻,睁眼是熟悉的天花板,太阳已经退出了房间,天色还亮。

        哦,只是做梦!

        冬日里睡出一身汗,许曼戈抬手将被汗濡湿的刘海拨开,撑着手臂想起,感觉像是撑在了棉花上,完全无法着力,身体发沉,竟是起不来。

        没关的房门口探出一张年轻的脸,波浪长发用一根蓝白花的发带束在一边,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小懒猫,起来吃饭了呀!”

        妈妈?!

        许曼戈听见自己带着鼻音的撒娇,感觉自己起床踢踢踏踏的走出了房门,仿佛还能听见客厅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可是她的身体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妈妈,快来叫我呀,我还没起床!

        门口又传来声响,这次是父亲,脸色蜡黄,眉眼深陷,声音漂浮却带着笑意向她招手:“闺女快起来,来不及了。”

        奶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是叫父亲快去帮她看手机。

        又一个自己起身,一边答应着一边揉眼睛往外走。

        你们来叫我啊!

        你们来拉我啊!

        你们别丢下我啊!

        嗓子里堵了一连串的话,却是怎么都出不了口,意识好像已经飞出体外,浮在半空中看着被困在床上的身体,发出怜悯的叹息。

        两手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全身绷紧像是被人压住似的拼命抵抗,背上突然硌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刚好抵在肩胛骨上,痛感让人猛地一惊,啊的一声尖叫之后,胸口憋闷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一阵蜂鸣响起,许曼戈猛地挣开眼睛,天花板上退了色的海豚瞪着眼睛与她对视,意识回归。

        醒了!

        外面客厅一片寂静,窗外光影昏黄,大概是太阳快要下山了。

        都是梦,妈妈,爸爸,奶奶,自己,都是梦。

        许曼戈蜷起腿将头埋入膝盖之间,手臂环抱着缓了一会儿,这才接通手机。

        “喂!怎么了?”

        出口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语音有些沙哑。

        那头肖意愣了一下才问道:“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许曼戈眼睛盯着面前壁柜上的全家福,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水,语气轻松:“没事儿,打扫卫生来着,年纪大了,累!”

        欲盖弥彰的毫无技术含量,声音紧绷的像一根拉过了的弓,下一秒就会断裂。

        肖意心里一沉,语气顿时就严肃了起来:“许小姐,我们说过,这几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如实告知,我们是带着任务回来的。”

        许曼戈按下不停跳的额角,一时语塞,刚刚那样的梦境也确实让她心有余悸:“行吧!你帮我定间房,我收拾下,待会儿过来找你。”

        起床将所有房间都略微打扫了一遍,又出了一身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姑姑打了电话,确定了去拜年的时间。

        从旧衣柜里拉出一只行李袋,装了几件衣服,关了水电,头也不回的锁门离去。

        这里不再是家了,许曼戈没有家了!

        肖意在酒店门口焦急的踱步,不知道走到第几趟才看见许曼戈裹成一团的影子出现在门口斜坡下,忙不迭的几步迎上去。

        头发散乱毛糙、眼底发红、眼神像是蒙上一层雾气似的飘忽不定,两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跟早上平静下掩藏不安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分开了几个小时,她的状态就急转直下了。

        若是心理学家的情绪和表情能被人轻易看穿,那可能就枉称专业,要被祖师爷吊起来打了,再加上肖意本身就是心思藏的极深的人,非常知道如何掩饰自身的情绪,当下虽然吃惊又有些担忧却都没有显露出来。

        “时间刚好,我找了家不错的餐厅,我们晚上吃点好的吧!”肖意脸上带笑,语气轻快,小孩子一般跃跃欲试,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唇角,当真像是馋的紧。

        许曼戈不声不响的低头随他办入住领房卡上电梯,明显情绪不好,到了房间门口却没让人进去,丢下一句六点半就“啪”的一声关了门。

        肖意得房间就在隔壁,当下只笑了笑没介意她不太礼貌的举止,同时也确定许曼戈此时情绪状态不对。

        欲速则不达,一蹴而就的大多都是治标不治本,慢慢来吧!肖意搓了搓手掌,也没太着急回自己房间去了。

        肖意所住的酒店在y城属于中高端,小地方就算是过年价格也不算贵,同等价格在上海应该只有快捷酒店可选,单人间房间很大,进门玄关边是衣柜,对着门的是整面的落地窗,浅灰的窗帘拉开,夕阳的光线穿过白纱层投进来,靠窗是一张暗红色的单人沙发,面前小桌上是一只小小的窄口玻璃瓶,淡淡的薰衣草香薰味散开,整个房间满溢着温暖明朗的气息。

        白色大床看起来干燥柔软,许曼戈却径直走到沙发落坐,眼睛盯着窗外看,房间楼层很高,天气晴好,隔了很远的长江落在眼里,星星点点反射着太阳光,波光粼粼,亮的晃眼却没有挪开视线,直到眼眶缓缓渗出液体坐了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起身拿了衣服去洗澡。

        身上的汗和灰粘哒哒的,浇了一捧温水到脸上,许曼戈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色青白、眼有血丝,头发沾了水湿漉漉的往下滴,整个人看起来执拗又憔悴,像是某种被关在笼子里挣扎不休又无能为力的兽类,难看而可怜。

        等她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扣在小桌上的手机已经从原先的中间挪到了边缘,再多震动一会儿就要面对面与地板拥抱。

        电话接通,先听到了一阵喧闹的背景声,萨克斯的音乐、马路上的车响、还有夹杂着“你好”“”电梯在那边”之类的说话声,是熟悉的方言。

        许曼戈不明就里的喂了一声,肖意的声音响起,显然不是对她说,有点远但也能听清,谢谢,没事了。

        “快下来,我在大堂等你!饿了!”肖意大喇喇毫不见外,带着一点婉转尾音的普通话混在方言的背景里,格外清晰好认。

        房间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七点,她在卫生间里呆了快两个小时。

        “好,马上!”思路敏捷,语言清晰,洗了快两个小时的澡冲走了她心里堆积的那些负面情绪,脱胎换骨般回复了正常状态。

        肖意从半个多小时前每隔五分钟就是一个电话,不见回复就越打越多,直到被接起,半悬的心才勉强稳住,以防万一,还是找前台要了张多余的房卡。

        二十分钟之后,许曼戈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工装外套,脚蹬一双黑色短靴,手揣在衣服口袋里,脚步轻快的朝沙发上的肖意走过来:“走,我请你吃饭!”

        两人在y城呆了四天,每天只做一件事,其他时间都闲着或者自行活动,回来的第二天,肖意陪着许曼戈去给双亲扫墓,他在山下,看着墓园里腾起的层层青雾,风带着清凉的雪意从山与山的缺口处吹过来、抚过青黄的疏林、簌簌作响,之后不带留恋的掠过山头,翻山越岭,像是低语又像是啜泣。

        昨天的好天气并没有持续到今天,就像大部分的好运气都只是昙花一现,阴云重重、山风不断,远处天空云深如墨,却又不像是酝酿着雨意,只是让天地之间蒙上一层青灰,明明是中午,天色却暗的像是快要天黑。

        山里的温度本就比城里低,此刻冬风一起,更是刺骨,肖意在山下的空地上站了半晌,缩了缩肩膀放弃了硬抗的念头,钻进了公墓管理处的门房。

        初三并不是集中扫墓的日子,假期中间,公墓管理处只有一个门卫大爷守着炉子取暖,每天两趟的巡视,消除扫墓人粗心大意留下的隐患,例如烧了一半就走掉的纸钱,不顾规定硬要点燃的鞭炮,或者有火星的香烛,不过这几天过年,来的人少、天气冷还下过雪,巡逻压力没那么大,一只上了年纪洗不干净的茶缸加一张报纸再加一台14寸电视,管理处的门房千金不换。

        肖意留着耳朵听着门卫大爷的唠叨,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脑子里想着昨天许曼戈跟他说的那个梦,灵魂离体般的恐慌,好像一切都往失控的方向奔去,让人许久无法回神。

        信奉科学的唯物主义者,不会相信鬼的存在,鬼压床这种并不少见的现象其实是睡眠障碍的一种,不过因人而异,有的人三天两头司空见惯,有的人千载难逢一遇惊心。

        许曼戈是后者,而且以肖意对她的了解,心有余悸的程度会让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踏实的午觉,不愿呆在那间卧室不算小题大做。

        她太害怕了,怕自己被那些负面情绪打败,怕自己不像自以为的那么强大,怕自己太软弱。她不肯放松下来,像带着壳到处走的蜗牛,两只长长的触角在前面,不管碰到什么,都要先缩回壳里。

        对肖意也一样,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刺探、逃避、掩饰,像是困极了又不肯放松睡去的人,每隔一阵子就要睁开眼确认周边的环境、尝试清醒,她会拒绝问题、反客为主,将治疗过程弄的像一场艰难的谈判,总是要均衡对等。

        梦里失去的亲人面目各异,妈妈芳华正好、貌美如花,父亲却已是膏肓、暮气沉沉,时空错乱、荒诞不经却又无比真实,好像当真在过往的某一刻发生过。

        人的心如此强硬,只有在睡眠中稍稍松了劲,泄露出冰山一角,失去亲人的伤口并没有被时间治愈,而是结成了痂,时不时的裂开见血。

        炉子上的水开了,银白色的水壶盖被沸水顶的跳起,和着蒸汽鸣声咔咔作响。

        门卫大爷去巡查了,非常自然的将这里的一切都交托给肖意,扫墓人三五成群,来来往往,只有肖意呆了许久没有离开的迹象。

        开了的水不能放着不管,肖意四处看了几眼,起身将暖水瓶拿过来,将开水灌进去,又添了冷水进壶里接着烧。

        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放到嘴里,还没点燃就看见许曼戈的影子从窗前闪过,脚步风一般的快,直冲着停车场去。

        肖意几步开了门将人叫住:“好了?进来暖会儿再走吧?”

        许曼戈今天换回了那身黑色的大衣,加上天冷,面色白的吓人,鼻头因为吹了许久冷风有些发红,两颊也是,还有眼皮。

        等人走过来的间隙,他抬手看了下时间,上山的时候是十点,现在时针已经过了十二。

        两个小时,很长,他想,长到够让她把那些负面情绪又往下多压几层,深到谁都看不出。

        “谢谢你!”许曼戈抱着白瓷茶杯,热气一点点蒸腾着低垂的睫毛,声音嗡嗡被风吹的沙哑,“我…”

        她想解释自己没想在山上呆这么久,只是忘了时间,否则自己好像太多愁善感,偏在寒风里找仪式感。

        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他看着四周,下巴一样一样的点过去:“我是借花献佛,炉子、杯子、茶叶、开水,都是别人的。”

        许曼戈轻笑一声,没再说话,窗外云沉风重,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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