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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五章因果(上)


许曼戈出院的时候,夏天已经到了末尾,大半个月的住院生活,总算是将睡眠还给了她,至少不再像之前那么凄惨。

        秦音开着车来接她,为了庆祝她出院,给她带了一件喜庆的红裙子,说是去去晦气,将原先在医院穿过的长袖长裤都丢了,生活用品也都没有带走,花瓶送给了护士,只有放在桌边的那几本心理学的书收进了包里,进医院是被救护车拉来的,出院时也是一身轻松。

        那天林蔷来过之后,许曼戈换了病房,并且要求医院不向陌生人透露她的病房号,完全拒绝了外人的探访。

        原本听到轻度抑郁这几个词的时候,许曼戈只是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这么严重,调养一下就没问题,但林蔷来了那么一场,不知道自己是觉得委屈还是心烦,或许两者皆有,当晚就失眠了,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动不动就陷入说不清的负面里去。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要控制情绪,不要大起大落,但她有些时候控制不了。

        往常与秦音一起出行时,许曼戈都是坐在副驾,但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却下意识的钻进了后座,此刻从后视镜里看许曼戈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的,内心喟叹,往日里生机勃勃、灵动明丽的许曼戈好像真的消失了。

        “你这是把我当司机使唤了啊!”秦音开玩笑打破车里的沉默,“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跟我讲,住个院还把你住高冷了!”

        许曼戈转头看她,笑了笑:“对啊,难得让你给我做司机,我不得好好享受一下”

        意料之中的,秦音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很开心,她开口说话,虽然只是翘了翘唇角,但笼罩在她周身的那一股说不清的阴郁之气还是散去了一些。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他聊聊!”此时正值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路上车不多,前方是红灯,秦音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旁边的扶手箱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到后面,“转手了好几轮的人,不过人肯定可靠。”

        当初祁川帮忙打听心理咨询师的时候,秦音特意嘱咐要找关系远一点的,祁川不解,觉得熟人更可靠,秦音解释说心理问题不同于其它疾病,病人会在意外界的眼光,许曼戈这样好强的人,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但肯定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太多。

        祁川当然被说服了,找了早年间在深圳认识的前辈,前辈所在的公司是以工作压力闻名的互联网大鳄,通过前辈公司的人力部门联系合作的心理咨询师,七折八绕的找到华东师范大学的一位年长博导,博导事务繁忙,听过转述的病人情况之后,将她转介给了自己的一个博士在读的学生。

        华东师范大学在心理学上的建树国内数一数二,专业性自然不必怀疑,一个没有正式执业的医生也不会让人有那么大的压力。

        许曼戈接过小卡片,捏着角看了一眼,手写的“肖意”两字,下面是号码和地址。

        “不准不去啊!就当认识新朋友也行。”红灯转绿,秦音重新将视线转向前面,“保险起见,我陪你去吧!你挑个时间。”

        “不用了,我会去的。”许曼戈终于让自己远离了椅背,坐直了身体,将那小卡片举在阳光下看了看才收起来,“最近挺麻烦你们的了,我又不是病到卧床不起。”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秦音不假思索的啐她,“干吗自己咒自己?刚出院不能说点吉利话!”

        许曼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秦音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自嘲般回了一句:“大概是老了吧!怕的东西越来越多。”

        “是吧!我们都老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许曼戈突然叹了口气,“老了还是一个人。”

        听到后半句,秦音鬼使神差的想到阿诚,张了张口又没说话,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许曼戈压力,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如果阿诚坚持不说,她也没有必要非得捅破,说穿之后,前事难料。

        “我就陪你去第一次,后面你自己看着办。”秦音没再坚持,也没接她突如其来的感慨,这是她们相处的习惯,建议就是建议,多了就是胁迫。

        许曼戈“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眼睛瞟向窗外,熟悉的街景一晃而过:“哎不对,你这打算我把扔哪去?不去店里?”

        “你别想再偷偷跑到您那郊区的大房子里去,左右是一个人,跑那么远干吗?”秦音头也不回的看着前方的车转过弯去,紧跟着卡进了停车场,“我那小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住着也碍不了什么。”

        “我·······”

        “别的事都可以,这事儿不商量。”秦音刷的一下将车进狭窄的车位,“下车,到家了。”

        晚上七点,阿诚站在吧台里面,望着入口门框上挂着的那个风铃,古钟的形状,中腰一圈回字纹,古朴、不花哨,倒像是乡下田间拴在牛脖子上的铃铛,质朴的不像是酒吧里会有的物件,有人推门进来,便是当当两声钝响,低沉的音色在酒吧的爵士乐背景下分外清越。

        如今是三家店的股东,盘下dbar掏空了他自己的积蓄,餐厅的资金缺口是陈桥和许曼戈补的,夜店借了点外债,如今两年过去,已经还的差不多,看起来家大业大,但阿诚手上是没什么钱的。

        如果在旁人看来,年纪轻轻的林智诚已经算得上颇有成就了。

        细长的手指轻轻重重的在木质操作台上无意识的叩着,门口铜铃的声响接连不断,酒吧客人慢慢多了起来,阿诚回过神,振作精神开始做今天的特供酒。

        喝酒的地方再清净也会生出事情,毕竟开门做生意并不能筛选顾客,搭讪被拒就恼羞成怒的、喝了两杯非说要自己调酒的、失恋了嚎啕大哭的、喝多了抱着马桶吐的、争风吃醋要动拳头的,花样翻新、不胜枚举,不过都在可以处理的范围,要是真像新闻上说的,男男女女荷尔蒙上头做出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才真的尴尬。

        开业之后,阿诚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处理客户冲突、调特制酒、给客户叫车、收拾桌子、上酒,事无巨细,毫无做老板的架子,等他忙完一圈再回到吧台里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

        休息室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门一关外面的声响瞬间就被隔绝了大半,结下围裙从冰箱里拿了盒纯牛奶,拆开包装倒进玻璃杯里,放进微波炉转30秒,一边滑手机一边喝掉。

        休息室里的冰箱是供员工使用,往常最多放些员工自己带的便当或者果盒之类,前一阵子许曼戈每天在店里帮忙的时候买了很多牛奶冰激凌之类的东西,要吃要拿随便,她自己每天一杯纯牛奶,连带着也帮阿诚热一杯,进口牛奶比国产的要腥,但喝惯了,也就觉得还好。

        微信上一直有人在说话,工作群、家人群、同学群、同行群,大事小事、插科打诨,热闹的很,但阿诚很少在里面说话,将群设置成免打扰,也很少回翻信息,有几个熟客问他买酒,还有聊骚搭讪的消息,他回复了熟客的消息,将无关的信息删除,手机倒扣在桌上,身体往后倒去,以一个少见的、完全放松的姿势摊开在沙发上。

        不是觉得累,而是觉得空,一转头,一阵熟悉的香味飘过来,一条暗红色的粗毛线针织毯叠的整整齐齐的,此刻就在他头边,略一侧头那味道就像会动似的,一拥而进,奶香混合着海盐香,甜腻混合着清新,陌生又熟悉,物品或许有着比人更好的记忆力。

        这条毛毯是许曼戈某天落下的,她常常盖着或披着,看书或者喝酒,困了就当被子盖着睡觉,阿诚也用过。

        微信上,许曼戈的对话框被压的很下很下,要滑动几下才能找到那只露出柔软肚皮、笑着对人打招呼的刺猬。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半个月以前,那时夏日未尽,傍晚的太阳也烈的令人心生畏惧,如今一场台风、几场秋雨,暑意一日比一日消退。

        出院第二天,许曼戈请秦音夫妇和阿诚一起吃了晚饭,算是答谢他们对她的照顾,在外滩的一家西餐厅,可以看见对岸的明珠塔和楼下观景的人群。

        许曼戈妆容精致,穿着一条合体的裸色长裙,长流苏的耳饰缓缓摆动,言笑晏晏间,看不出她是个病人,就像去年一样,好像这大半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天没有喝酒,四人散去之后,阿诚送许曼戈回家,两人一言不发的走过那条灯光昏暗的旧巷子,在楼下挥手道别,之后再也没有见面。

        那次见面离那个不眠不休的夜晚过了十天,距现在十五天,每一天都很难熬。

        秦音专程来酒吧找过阿诚一次,详详细细交代了许曼戈的近况,她照常去公司上班、住在附近的老房子里、不出去喝酒、作息规律、爱上看书,周末刚去了一趟大学,找肖意聊天,她不排斥心理医生,她正在慢慢变好。

        听到这些的时候,阿诚心里默默的想:嗯,她真的很棒!但她好像并不需要我。

        秦音思索许久,那天阿诚在医院失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决定做一次恶人:“阿诚,曼戈就是这样的人,她习惯了靠自己,你想让她依靠他人,太难了。”

        即使做恶人,也还是留了余地,否则出口的就是:你别妄想她会依靠你。

        他年轻稚嫩的肩膀,还扛不起这么多的重量,更何况,抛开家世背景、经济实力、三观五官这些世俗的标准不提,最难的便是许曼戈这个人。

        就算是秦音,也不敢打包票说完全了解许曼戈,她需要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外人的看法和她自己的想法可能完全殊途。

        关系再好,她们也是独立的两个个体,即使是她父母还在世,未必就能为她做主,更何况如今,这世上几乎已无与她血脉相连之人,正是孤孑一生。

        若是以前,秦音未必会在乎这些,因为她自己也从来都是崖边独树一般,自顾自的过活,不希冀谁来替她遮风挡雨、也不会刻意为谁伸出枝丫。

        可如今,父母血脉之外,终是多出了许多其它的关系,饶是祁川刻意将她隔在永安之外,祁川家里祖辈尚在、亲友众多,不管感情如何,总归是血脉和利益相关,低头不见抬头见,姑姑舅舅大小姨,表哥表妹侄女,细细算来,祁家实在算是个大家族。

        夫妻之情、朋友之爱、家族之牵、甚至于同事之谊,都如丝线一般,层层叠叠的拢上来,织成一张大网,将原本独立于外的她变成了网格中的一个节。

        这张大网,一开始让人觉得束缚,但慢慢的也觉得安全,然后安心,可见人最终还是懒惰多过勤勉,能舒舒服服的过,何必去自找麻烦?

        最近除了许曼戈的事外,她不得已参加了好几场亲友聚会,长辈同辈小辈皆有,都想从她嘴里挖些永安最高决策层的动向,祁川最近依然很忙,秦音没有拿这些事情烦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着痕迹的不亲近也不得罪,总算是将各路亲戚都应付了个全,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

        给他人制造些麻烦,也帮人解决些麻烦,人与人的联系密切了,自然就会亲近起来,她很想劝劝许曼戈,别把自己盯的那么紧、油盐不进似的,不露出一点真心。

        可是,话说出口容易,能被人听进去的又有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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