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沐父归

叶铃的心情又是激动又是复杂。她来自平等的新世界，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上下尊卑如此严苛的时代，时时刻刻要提醒着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奴仆，而且是一个经过了买卖的并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她是不适应的。所以，即使是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即使是她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孩，她还是会尽力发挥自己的能力，只希望自己能够被重视，能够有朝一日摆脱这奴仆的身份，也才会自觉不自觉地还是流露出她前世的状态，那种把所有人都视为平等的状态。这种态度，在越是亲近，越是值得信任的身边就越明显。所以，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给二夫人磕头，因为那不过是演戏而已。但是在面对沐风的时候，她却不自觉地就会自称为我。

        叶铃没有想到的是，沐风不但注意到了这一点，注意到了她不甘心为奴，竟然还完全支持他，甚至承诺将来他有了能力一定会帮助自己摆脱这身份，甚至还会帮助自己实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承诺，应该只有朋友之前才可以做到吧？虽然这份承诺来自一个八岁的孩子，但是叶铃还是感觉到了其中沉甸甸的情义。

        “谢谢你，二少爷。”叶铃诚恳的说，未来怎么样并不重要，就单单是为了沐风此刻的真诚和对她的尊重，她也会尽自己的全力。

        沐风摇了摇头：“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日子攸忽而过，一天天地接近年关。到了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沐二老爷的马车车队终于是进了沐府的大门。

        从腊月二十开始，沐府早就有人在城门口守着看沐二老爷的车队哪天回来。这天见了有了沐府标记的车队，早就有人一边上前给沐二老爷请安，帮着领路，一边派了人赶紧地回府送信。听到沐二老爷回来了，沐府整个都动了起来。

        沐二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自有紫玉紫叶上前来给她重新梳头上妆。这些天家里事忙，她虽然不主持中馈，却也有娘家的礼要准备，又有陪嫁铺子的管事来回话送年礼，还要照顾隽哥儿，早晨隽哥儿又不肯好好吃饭，闹了一通，早把她的发髻都闹散乱了，紫玉上前来给她打散了细细地重梳。沐二夫人一边拿起梳妆盒里的一支金钗在手上把玩着，一边恨恨地说：“必是那个狐狸精缠住了老爷，老爷才回来得这么晚。他心里哪有这个家，只怕一颗心都在那边。”

        秦嬷嬷是沐二夫人的奶娘，早放出去荣养了，只是与沐二夫人的娘家和沐二夫人这边一直都有些走动。今天刚好是来给沐二夫人请个安，也坐了和沐二夫人聊聊天。刚刚秦嬷嬷已经听沐二夫人讲了好一会儿沐二老爷不在家的闺怨。这会儿又听见沐二夫人这么说赶紧劝道：“太太快别这么说，老爷好不容易回来了，不管您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这面上一定要把老爷抓住了。这孩子都在你这里，您每日里上奉养公婆，下教育子女，那边，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个妾，翻不出天来。为了这个和老爷闹僵了，可是不值得，况这又是年底下，多少的人情往来都在这时，可万不得落了男人的面子。”

        紫玉也跟着在一旁劝到：“夫人，平江府距离咱们梁州远着呢。这天寒地冻的路上也不好走。老爷许是早就出了平江，只是这一路又领着车队，又下雪，这才到了年底下才到家。老爷冒了这一路的风雪才回来，想来肯定是很想夫人的。”

        两人这么劝了劝，沐二夫人的气也渐渐平了，想来也是，沐二老爷常年都在平江，她要是再不趁着这过年的时候把老爷抓住了，岂不是要便宜了那个贱*人？想明白了的沐二夫人让紫玉他们赶紧好好地梳头，又吩咐去小厨房把暖身的姜汤准备好。等着老爷回来好喝此姜汤。二夫人梳了一个庄重的同心髻，斜斜地插了两支凤口吐珠的凤钗，这也是上次沐二老爷给她带回来的首饰之一，这一对凤钗坠的不是常见的东珠，而是珠子大的红宝，配上金色的凤钗更显得华美精致，闪耀非常，再换上簇新的缠枝暗纹束腰云纹裙，腰间束了三寸宽嫩黄色腰封，一块上好的温润白玉压住了裙角。头上的发饰庄重了，身上的衣服同样庄重的款式里又透出几分娇俏，那腰封更是趁得她腰如细柳，偏是这冬日里的衣服也丝毫不显腰身的臃肿。

        沐二夫人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镜中人面如春花，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还是少女般的模样。她扶着紫玉的手站起身，又披上了紫色的毛皮大氅，领口一圈是白色的狐毛出锋，细细的一圈狐毛更趁着她脸庞娇小，竟然是比实际的岁数又小了几分。

        沐二夫人在大门处等了一会儿，沐大夫人这才到了。看见沐二夫人的打扮，她掩住嘴巴笑了一下：“弟妹这是望眼欲穿呀，看弟妹这身装扮，就是我不是二弟，看着也呆了一呆。这是哪里来的佳人呀？“

        沐二夫人勉强笑了笑：“大嫂快别笑我了，就是随便拾掇了一下。总不得一回来就让老爷对着我一张老脸吧。”

        沐大夫人连连摇头：“弟妹这要是老脸，我这脸不是老成丝瓜瓤子了？这次可得让二弟在家里多待些时日，好好陪陪弟妹才是。”

        沐二夫人还要再说，却是沐大老爷拍了拍沐大夫人的手：“好了，你就别再笑二弟妹了，二弟离得远，几个月才难得回来一趟。他们夫妻情深当然是好事。二弟那边事也忙，回来又要忙着处理梁州这边的事务。弟妹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去找你大嫂，她照顾你是应该的。”

        沐大夫人立刻连连点头：“就是，弟妹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

        沐大老爷这话本是好意，他是想着二弟为了家里的生意才常居平江，使得他们夫妻两地分享。沐大夫人身为长子长媳，主持中馈也是应当的，说让她多多照顾一下二弟妹，也是因为沐大老爷知道自己这夫人，没有什么大毛病，却是因为家世不是特别地好，做人难免有几分小家子气，他平时也要在京城，再说男子怎么也管不到弟妹那边的事情，只有多提醒自己夫人几句。

        但是这话听在沐二夫人耳朵里，却听出了几分沐家老大仗着官身点醒自己沐大夫人才是府中长媳，又主持着中馈，让她听沐大夫人话的意思，心里面硬是生出几分不快。别看沐大老爷是吏部五品侍郎，若不是有自己夫君把沐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好，家里有银子帮他四处打点，却不需要他在任上伸手贪墨哪怕一点点，他的官哪里能升得这么快。又是放在吏部这样的油水部门？

        沐大老爷和沐二老爷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沐大老爷也深深感激二弟接过了沐家家业，他一直都记得，那个时候小小的弟弟严肃地对自己说：“大哥你安心读书，钱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也正是因为知道家里面虽然有了一些积累，可是仅仅是从商，还是不够的，他才会拼命地去读书，幸好他少年中举，座师又多有提携，再加上家里面给他银子上下疏通，这才能一路平稳地升到了现在的位置。以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做到吏部的五品侍郎，那是相当地了不起了。在沐大老爷心中，这里面一直是有二弟的一份功劳的，也因此，他很希望自己的妻子和弟媳妇可以相处得好一些，免得他和二弟为难。

        但是沐大老爷哪里想得到这些内宅女子心里面的弯弯绕，她们不像沐大老爷和沐二老爷，心里面想着的先是沐家的整体利益，对于他们来说，一人从政，一人从商，还有三弟现在尚在学中，以后如果能够高中，也可以和老大在朝中守望相助，把沐家慢慢培养成为一个有积累有底蕴的世家。对于沐大夫人和沐二夫人来说，她们心里面更多的只是想到了眼前的利益，如果两人的儿子年龄相近，可能还要比比儿子。可是二夫人不把沐风真心当自己的儿子，沐文隽现在才三岁，还是个为了吃饭就会发脾气的骄横娃娃，这比儿子就没法儿比了。她们两人虽然没有多深的矛盾，却还是会明里暗里有些小摩擦，就是谁多得了两只珠钗，谁又在老夫人面前被赞扬了几句，都会被放在心上揣摩一番，反而把两人的关系弄得很紧张。

        两房人说话间，三房的夫妻两也到了。沐三老爷沐起少年中举，但是因为还想冲击会试并没有补官，而是在家潜心问学。沐三夫人沐王氏是沐起座师的幼女，因为当时沐起的座师直隶学政王从山看中了沐起的才学这才把幼女许配给他。两人琴瑟和谐，都是家中老幺，也没有什么要去争府中权势的心思，倒是和两房的关系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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