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池亦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医院的大花园，春天的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护士的搀扶下，缓慢地踱着步，享受难得的新鲜空气。
他的目光搜寻着什么，终于看到了站在一根圆柱后抽烟的李威。
李威见他走来，立刻把烟一灭，丢进垃圾桶，歉疚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不，这次不怪你。”这次被绑架，池亦扬确实没有怪过李威，不仅如此，还有求于他：“我准备回西北了，你留下来。”
李威身体一僵，疑惑地看向池亦扬淡然的侧脸，这个决定完全有悖于他和池亦扬签订的合同，他只负责保护池亦扬，或者是对整个安保计划有重要用途的人，长时间脱离池亦扬，单独保护蒋薇言完全是计划之外的。
“李威，你喜欢她？”
这句话像一个重磅炸弹，猝不及防地抛向李威。李威耳根一红，像是一个作弊被老师当场抓到的学生。
“没有。”他快速答道，这是他第一次对池亦扬说谎。
池亦扬脑海里闪过暗夜里，李威坐在蒋薇言病床前的样子，那不是喜欢又是什么。但他不打算拆穿这个谎言，反而笑道：“这次你最好也加入图书共享组织，贴身保护，站在身后的话——”
站在身后的话，我怕你变成第二个程海川。
“站在身后的话，还是太危险。”
李威垂下头，思索计划的可行性：“可是国内任务更加危险，约翰一个人——”
“你们队里的黎洛怎么样？”池亦扬打断他，询问起了另一个人。
李威捻了捻食指上的烟油，像是要把它的味道完全去掉：“他的战术水平和我相当，但任务布控这一块经验不足，需要引导。”
“好，我去和约翰谈。”不待李威同意，池亦扬转身离开了，转头便在病房门口找到了约翰。
他们走进病房，刚说出这个决定，约翰反应很大：“什么？你让李威这么重要的人留在这里？他是副队长，需要带队伍的！”
人物调遣方面，池亦扬一向是让约翰自作主张。但这次，却是例外：“我知道你的立场，但李威是保护蒋薇言的最佳人选。”
约翰沉思了几秒钟，还是极力反对，脸色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冷肃：“我不同意。第一，连赫被抓，蒋薇言根本没有任何危险。第二，即使她有危险，派我们招募的欧洲雇佣兵保护就行了。”
“可是，你都不完全信任黑洞，不是吗？”池亦扬直视着约翰，只差说一句“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怎么能让你都不信任的人去做？”
“保护她，绰绰有余。”
“我要的不是绰绰有余这样模糊的字眼，我要的是绝对安全。”池亦扬拍了拍约翰的肩膀，叹了口气：“过段时间，等国内的事情平息了，危险解除，我会把李威撤回来。”
约翰腹诽了一句，危险解除了，把他撤回去有什么用。
池亦扬见他脸色不好，上前安慰了好一阵，约翰表面上只能遵从，但还是心里不痛快，立刻找到李威：“你居然也不反对这样荒唐的决定？”
“我能够理解池少的做法。”李威垂下眸，因为所有保护人员里，只有他会用命去保护蒋薇言，池亦扬深知这一点。
他拍了拍约翰的肩膀，抱歉道：“辛苦你了，你多带带黎洛，他应该没问题的。”
“再没问题也比不上你！”约翰愤恨地掉头离开。
看到那道壮硕的背影，李威心里挺难受的。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抛下队友，让对方一个人去经历重重危险，而自己却留在欧洲风花雪月。
他们虽然没有彼此承诺过什么，但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默契，确实是无人能替代的。
一天后，巴黎警方在发布会上公布了郊区废弃工厂绑架中国留学生案。为了保护当事人，所有照片被打了满级马赛克。但有媒体还是得到了一张工厂外凶手尸体的照片，那是一名经过军事训练，前黑洞安保公司的雇佣兵。
新闻里称，这名雇佣兵名叫伊万，他刚被黑洞安保公司开除。为了赚快钱，他联合一名在巴黎打工的中国男子，一起绑架刚来法国求学的女大学生，向她的亲属索取巨额赎金。
拿到赎金后，伊万为了独吞，用狙击枪把中国男子灭口，并试图杀害人质，刚好被赶到的巴黎警方击毙，同时“缴获”了他身边的五十万欧元。
“居然是伊万？！”李威看着电视屏幕上的伊万尸体，因为听不懂法语，只能直勾勾地看向池亦扬。
池亦扬同样疑窦丛生。
伊万被敌方收买，来刺杀池政书，却不小心把卫爱国杀了。随后，他被池政书手下击毙，警察很快赶到。
这就是爷爷的“特殊处理”吗？
这简直是一箭三雕，既让他们几个人免于调查，又保护了父女俩的身份，其次让巴黎警方立功，最后还给黑洞公司打了个广告。
因为根据弹道痕迹对比，卫爱国是被伊万一枪毙命，所以吕西安也站出来接受采访，提到他们军事化训练多么严格，嘴上替伊万可惜，心里却乐开了花。
三人恢复不错，第三天就准备出院了，池亦扬直接在病房跟清一告别。清一泪流满面，抱着池亦扬不肯撒手。
“清一，一个月前你被两个混混绑架，救出你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你爸爸，他之所以第二天才把你送回训练营，是因为想试探我，看我会有多心急，结果我……”
结果他只是派约翰带人去找，自己却躲在波多尔寻找蒋薇言的下落。这深深地刺激了卫爱国，他原本想先带清一回国，但清一不肯，他很无奈，只好制造这起绑架案，引出池政书，把一切和盘托出。
只有这样，清一才能在巴黎继续受到保护。卫爱国仿佛预料到自己的生命随时会走向尽头，但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遗体我会运回国好好安葬，遗物我也会亲自整理好，到时候一并带给你。你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亦扬哥哥……你能把我爸爸妈妈合葬吗？我妈妈就埋在浮云城的凌华墓园。爸爸说过，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妈妈，希望死后能和她合葬，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照顾她。”
“好，我会办妥的，放心吧。”池亦扬拍着清一的肩膀：“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画画，完成你爸爸的心愿。”
“好。”清一擦了擦眼睛，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池亦扬失望。
回到酒店后，蒋薇言见池亦扬一只手笨拙地叠着衣服，摇着头把衣服夺了过来：“我来吧。”
池亦扬看她把衣服一件件叠好，甚至是内衣，也毫不避讳，霎时耳根发烫，血气翻涌，立刻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把头探出去猛地深呼吸。
那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的伤永远别好，那蒋薇言是不是就会关心和照顾他一辈子。
离开前，他们来了一个深情拥抱，时间长达三分钟，蒋薇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舍不得他了，甚至有点贪恋他的拥抱。
来法国两个多月了，她还是没有安全感。
一周后，巴黎图书共享宣传总部，已成为正式员工的蒋微言正在整理队友刚收回来的旧书，一抬头便看见阿尔贝队长领着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她惊讶地张大嘴：“李威？你怎么来了？”她以为李威已经跟着池亦扬回国了。
“慕名而来。”李威笑着指了指图书共享的招牌，在组员的欢呼声中，李威用流利的英文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随后用普通话复述了一遍：“……很荣幸加入你们。”
吃午饭时，李威端着果汁杯，特意走到蒋微言身边，垂头低声道：“放心，不会很长时间。危险一解除，我就会撤离。”
“我没有那个意思。”蒋薇言举起杯子，朝救命恩人，眯着眼笑了笑：“希望你在这里找到真正的乐趣。”
李威仰头把杯里的饮料一口喝完：“当然。”
因为意大利图书共享基地设立不到半年，出现了很多困难，宣传总部又派出经验丰富的阿尔贝团队前往意大利支援与指导。
三月份，阿尔贝队长带着八个小组成员来到罗马基地，亚当队长介绍了意大利图书共享的情况和困难。为此，阿尔贝队长制定了为期三个月的意大利图书共享计划。
·
微海科技总经理办公室
何青原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对面，手上拿着一叠资料，空气中回荡的严肃低沉的声音从他的一只耳进，另一只耳出。
穿着黑色衬衣的程海川端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一条条解析一份合作意向书条款。他抬眼一看，何青原眼睛看向自己，却没有任何聚焦。
他在走神。
“——啪！”一支笔飞到何青原的身上，他瞬间回过神：“怎么了？”
一旁的乔慕晨“噗呲”笑出了声。
“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程海川指了指合同的第二页：“第六条，你怎么看？”
乔慕晨掩着嘴揶揄道：“还没睡醒呀？这都几点了，何总？”
何青原瞪了她一眼，随即垂头翻了一页：“第六条？我看看。
自从年初富泰科技的订单风波解决后，微海科技的业绩扶摇直上九万里，进驻南云区高新技术基地的核心生产线后，并在爱德华·布朗助力下组建了一个专业的芯片制造团队，这直接引起了华南省甚至是全国科技界的震荡。
各大科技大佬的微信群里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八卦这位二十六岁，年轻帅气的总经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得知他的家世后才恍然大悟，纷纷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现在，公司封测业务全权交给了何青原，自从与富泰科技签订合同后，他们的封测订单越来越多，何青原有些超负荷运转，当然钱包也越来越鼓，对于程海川当初让他三年买得起纳兰山庄的承诺，至少可以提前一半时间实现。
但他还是不理解，爱德华·布朗为什么愿意来中国帮一个初创企业。
几天前，在清吧悠扬的小提琴声熏陶下，喝了不少酒的程海川终于松口了：“你真想知道？”
“当然想，你越不想告诉我，我越想知道。”
何青原锲而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让程海川挺佩服的，用醉意的眼神威吓他：“好奇害死猫，你知不知道？”
他捏了捏何青原通红的脸，“你又胖了，手感越来越好了。”
何青原一把拍掉他的手，佯装怒道：“别整天动手动脚的，拿不拿我当哥们？！快说！我既不是猫，我也不怕死。”
程海川眯了眯双眼，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吐出了一句：“我外公帮我的。”
“你外公，就是林海城前商会主席。”何青原了然地点着头：“也是，你外公的人脉肯定不简单。我啊，最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枪打出头鸟嘛，我们毕竟发展太快了，很容易受人嫉妒的。你知道吗？好多人把我们称为浮云‘铁三角’。”
“铁三角，我喜欢这个称呼。”
微海科技在三个人强大资源整合下，注册资本从最初的两千万追加到了二十个亿。程海川负责芯片制造并把控公司大方向，何青原全线推进芯片封测业务，乔慕晨维护公司形象和扩展人脉，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铁三角。
何青原看向不停灌酒的程海川，也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曾经很佩服程海川情场的游刃有余，但这次是真的受了重伤，还是倒地不起的那种。
也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程海川才会露出一丁点脆弱，平时除了拼命工作就是拼命健身，块头倒是越来越大了，本来就一米九的大个子，越来越令人有压迫感了。
何青原跟着闷头灌了一大口酒，重重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感情的事情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办公室内，乔慕晨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程海川，若有所思。
从法国回来后，这张办公桌上的相架消失了，嘴里也不再提那个人的名字。表面上是放下了，但无论她明示、暗示“森林里可不止一棵树”时，他依旧心如木石。
只要一提到感情，或是进了ktv，程海川就沉默不语，任谁都撬不开他的嘴，像一个封闭在蚌壳里的珍珠，与爱情完全隔绝了。
乔慕晨倒也不着急，她决定在工作中慢慢培养感情。
微海科技仿佛成了她带大的孩子，神速发展虽然不全是她的功劳，却使她骄傲。她第一次发现事业上获得的成就感，什么也比不上。
一个小时后，程海川站起身，将合同放在桌上：“初步来看没问题，等会交给刑律师过一遍。对了，明天周六，有一个饭局，我们一起去吧，这可是韩总引荐的。”他看向了乔慕晨，露出了一丝笑意。
乔慕晨也站起了身：“回头我给表哥那边，送点感谢的礼物。”
“应该的，从财务报账。这次不要自己出。”程海川严肃地发出了一句“警告”。
乔慕晨倒不以为然：“都一样，况且表哥喜欢的东西也不贵。”
程海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对方傲娇地昂着头，蹬着高跟鞋走出了办公室。
门打开的那一刻，程海川看到办公区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都在忙碌地穿行。加上外勤人员，公司员工接近三百名了，办公场地愈发拥挤。
“我们是时候制定新的计划了。”程海川低声说道。
何青原顺着他的视线，立马意会，附和道：“当然，是时候了。”
晚上八点，还有不少人在加班，包括张婷。她敲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递给程海川一个文件夹：“程总，这是您下周的日程安排。”
程海川拿起文件夹，打开扫了一眼，又翻了一页：“行，放我这，你早点回去吧。”
“程总……”
“怎么了？”程海川抬眼望去，穿着灰色西服套装，身材高挑的张婷是从华东省知名高校毕业的高材生，办事有条理，逻辑清晰，从不喊苦喊累，属于老板最喜欢的类型。
“您多注意休息。”一向少说话多做事的张婷，蹦出一句这样带着私人感情的话，倒是令程海川有些吃惊，他捏了捏鼻梁，苦笑一声：“谢谢，我会的。”
张婷出去后，程海川的视线落在日历上，又移向办公桌最下层上锁的抽屉，心脏倏地一阵钻心蚀骨的疼。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程海川眼睛瞟向了手机，一看到来电显示，立马接了起来：“怎么了？”
“邀请你参加聚会啊！”揶揄的声音，从话筒内传来。
“什么聚会？”近来程海川参加了各种聚会，商业聚会、慈善晚会、科技会议、每周一次的圆顶酒会。
“呵，男人的聚会。”
“对不起，我不需要。”程海川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韩冰的那些风流韵事，实在不想掺和乌烟瘴气的娱乐圈，刚想挂断电话，对方又说：“看手机。”
“叮！”灰狼app里弹出一条消息：三天后，所有人，西北见。
程海川深吸一口气，身体往后重重一靠。灰狼组织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他从西装内侧取出一块带着“川”字的金属薄片，薄片被他的体温烫得温热，这种温热又通过他的手指传回体内，使他的血液逐渐温热，咕咚咕咚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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