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秋分过后，浮云城早晚的温差加大了，云上银行发通知要求所有员工上班开始着秋季行服。
早上八点十分，三锦春的一楼平台出现了蒋微言和路晓彩的俊俏身影，她们穿着统一的黑底粉色条纹行服，挽着手臂有说有笑地往门岗走去。
“快看，那是谁！”眼尖的路晓彩嚷嚷了一句，搀着蒋微言的手快速晃动着。
蒋微言抬起头，看见穿着黑色西服打领带的池亦扬，站在门岗跟保安聊天，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正式着装的池亦扬，上一次是校友会那个夜晚。
蒋微言瞬间有些恍惚，被路晓彩拉着往门岗走去。
等到她们靠近后，池亦扬转过头，一脸坦率的笑容：“你们去上班吧，我也是，顺路送你们。”
“池亦扬，可是你……”
“别可是了，上车吧。”他转脸看向门岗保安，“门口这儿不准停车，对吧？”
对方笑得牙肉都露出来了：“没错，赶快把车开走，别堵着路了。”
十分钟后，他的银色大奔稳稳地停在了银行门口的停车场，蒋微言拉着车门把手，快速说道：“谢谢，你快去上班吧。”
谁知池亦扬拉开车门，跟她们一起下了车，“滴”一声锁好了车。
蒋微言刚想劝说，便看到李行长从银行门口出来，并向他们走来。
李行长很少这么早来银行，她们拘谨地问候道：“李行，早。”
西装革履，年过五旬的李行长向她们点了点头，转身对一边的池亦扬伸出了右手，笑道：“欢迎欢迎，这么快就来上班了，好好好，年轻人很有干劲啊。”
“李行，您过誉了，我就是想尽快熟悉银行的工作流程。”池亦扬谦逊地答道。
蒋微言和路晓彩面面相觑，李行长仿佛看穿了她们的疑问，便开口道：“这是新同事，对私客户经理池亦扬，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多交流交流。来，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
“办公室？”路晓彩瞪大眼睛，失口喊了出来。
李行长没理会她，径自领着池亦扬走进了银行。趁着李行长不注意，池亦扬回过头对她们眨了眨眼。
路晓彩生无可恋地嘟囔：“为什么一个对私客户经理都有办公室，啧啧啧，有钱人的快乐，确实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蒋微言关注的是池亦扬明明是做什么军用电子的，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做对私客户经理。但她更担心一件事，就是要怎么对程海川解释，她似乎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整个一天，池亦扬闭门未出，除了中午和银行的领导们出去吃了一顿饭，便一直在办公室忙碌着。
站在大堂的路晓彩不停地往办公区域张望，听到那里不时地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忍不住嘀咕道“倒像是个努力做业务的样子。”
临近下班，池亦扬才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一脸轻松道：“晓彩，还在忙呐？”
“哟，这不是池总嘛。”路晓彩一边整理业务表格，一边调侃道。
“你就别逗我了，我是想问问你……”他的眼睛不经意地往贵宾厅扫了一眼：“等会下班，你和微言一起去我家吃饭吧？”
“你家？”路晓彩不明所以：“为什么突然去你家吃饭？”
池亦扬神秘地笑了笑：“很近的。”
“多近？该不会银行后面的富贵楼吧？”路晓彩指了指那个方向，支行有几位超级vip都住在那里的。
“no！”池亦扬靠在填单台旁，伸着食指摇了摇，“去了就知道。”
路晓彩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但池亦扬留下一道神秘的背影，向贵宾厅走去。
贵宾厅空荡荡的，没有客户等候。
忙了一天的蒋微言终于空闲下来，她伸了个懒腰，眼睛往玻璃窗外望去，王慧正弓着身体在清理客户留在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
自从上次ktv聚餐之后，王慧对她非常冷淡，她至今也想不明白原因。
正愣神时，一具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蒋同事，需要我帮忙吗？”
蒋微言还没来得及接话，身旁的罗子逸却板着个脸，答道：“池总，我们可不敢。”
池亦扬没理会罗子逸的“玩笑”，继续盯着蒋微言发红的耳廓，开口道：“我今天乔迁新居，一起去我家热闹一下吧？”
“——乔迁新居？”蒋微言目瞪口呆，这又是哪一出。这时，她的眼角瞥见王慧幽幽地走向了他们。
池亦扬点点头，仿佛怕她拒绝一样，加了一句：“路晓彩也去。”
罗子逸听到某个名字，神经顿时敏感起来，立刻说道：“那我也去吧，更热闹些。”
池亦扬笑着点了点头：“欢迎欢迎，那我等你们下班。”
话音刚落，他立刻起身，怕多呆一秒钟，会听到蒋微言的那句“不行”。
这一忽然转身，差点撞上站在身后的王慧，池亦扬吓了一跳，忙退后了一步：“不好意思，没撞到吧？”
“没关系。”王慧睁着大眼睛，看了一眼他雪白的衬衣，仰起头浅浅一笑，伸出了白皙的手：“新同事，你好。王慧。”
“你好，池亦扬。”他大方地伸手轻握了一下，便转身出了贵宾室，留下身后一脸兴致盎然的王慧。
罗子逸像是看到什么恶心的事情，二话不说，将“暂停服务”的水牌放在玻璃前，把灰白席子迅速拉了下来，阻隔了玻璃窗外的所有景象。
蒋微言一看钟，刚好五点。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后台的角落，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了，传来磁性的男声：“刚想给你打电话，晚上想吃什么？”
蒋微言咬着唇，犹豫着喊道：“海川……”
“微言，怎么了？”程海川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太对劲，但依旧耐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蒋微言终于还是把池亦扬来银行上班，并约他们几个一起去新居庆贺的事情说了出来。
程海川皱着眉头听完了，从听到池亦扬的名字开始，他的心就在一点点下沉。
当蒋微言说自己答应了他时，程海川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他想到了昨天跟踪他的车，想到了十点钟和童乾的约定，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一个天大的谜底即将揭开。
“——海川。”
程海川回过神，抑制住心底的坏情绪，用平缓的语气开口道：“既然你们是一群同事一起去，那就去吧。等你结束，我去接你。”
蒋微言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不可思议道：“海川，你有不高兴吗？”
“我当然不高兴了，你把陪我的时间给了别人。你……必须补偿我。”说到这里，程海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知道蒋微言是因为在乎自己的情绪，才这么小心翼翼。
“补偿你？怎么补偿？”蒋微言心跳加速，忍不住问道。
程海川考虑了两三秒，认真说道：“我来决定，晚些时间告诉你。”
挂断电话后，程海川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捏着鼻梁，陷入了沉思。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程海川睁开双眼，看向门口。
拿着黑色文件夹的乔慕晨走了进来，仅仅与他对视一眼，便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程海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打开文件夹翻了几张，快去看完后，用钢笔在最后一页大笔一挥，签了名字：“丰成代理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但我们肯定能拿下的，放心吧。”乔慕晨眨了眨眼，信心满满。
程海川深深地点了点头，难以想象，自己和乔慕晨结识时间不长，却将这么重要的项目全权委托给了完全陌生的赵鹏程。
换做以前，他是不会如此轻率的。
他必须承认，自己对乔慕晨逐渐生出了一种不可动摇的信任，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原因。
“辛苦你们了，等项目落地，给你们额外发一笔奖金。”
乔慕晨挑了挑眉毛，无视老板的表扬，固执地将话题引回去：“你到底怎么了，跟某人吵架了？”
“没有，我们为什么吵架？”程海川抬起头，望着乔慕晨试探的眼神，恍然大悟：“耳钉是你故意放的吧？”
“——什么耳钉？！”乔慕晨坐在旋转椅上，悬着脚在原地打转。
对方装傻，程海川也懒得纠结这个问题，靠在桌前沉默不语。乔慕晨一边转着，一边说道：“我听说，她可娇气得很，你受得了嘛？！”
“不会比你更娇气的，放心。”程海川没好气地看向乔慕晨，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没大没小，既没把自己当领导，也没把自己当兄长。
当成什么，人尽皆知。
“哼，能做空姐这份工作的人，就不可能娇气。我可是做了六个月的空姐。”乔慕晨替自己辩解道，椅子转回原位时，窃笑道：“话说回来，如果不做空姐，也遇不上你。对吧？”
程海川这才笑了笑：“你还挺会安慰自己的，是个人才，做业务就是要你这种精神。”
乔慕晨翻了个白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前，将身体探到他的面前，红唇一张一合：“你究竟喜欢她什么？”
程海川猛地将身体后仰，斥责道：“乔总助！现在是在工作时间，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现在已经下班了。”乔慕晨抬了抬手腕，时钟指向六点十分，转瞬又说道：“我饿了，你陪我吃饭。”
程海川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走吧，叫上青原。”
“叫他干嘛呀，一吃饱就打嗝，难看死了。”乔慕晨嚷嚷道。
程海川被她气笑了：“大小姐，吃饱了打个嗝怎么了，你这么嫌弃他？”
“就是嫌弃！反正我不要他去，有他没我！”乔慕晨嘟着嘴站着。
两人就这样杵在原地，瞪着对方。过了好几秒，程海川先败下阵来：“走吧。”
“好咧！我去拿包。”乔慕晨兴高采烈地走向门口，还不忘回头说上一句：“你可是抛下女朋友，来陪的我！记住啦！”
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程海川立在原地，喃喃道：“不是我抛下她，而是她抛下我……”
六点半，贵宾室的柜台业务才全部结束，路晓彩也从大堂主管喋喋不休的夕会中解脱了。他们换好衣服在大堂集合，池亦扬将银色大奔开出停车场，停到了银行门口。
他走下车，打开车后门，绅士地做了一个手势：“女士优先。”
路晓彩牵着蒋微言刚要坐进第二排位置，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聚餐吗？算我一个呗。”
路晓彩回头一看，是穿得性感十足的王慧。
她将蒋微言推进后排里面的座位，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随后“砰”地把车门一关，再将车窗摇了下来，笑道：“是啊，但不好意思，坐不下了。”
罗子逸像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一样，坐上了副驾驶，目视前方。站在门边的池亦扬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有故事发生，便顺着路晓彩的意思，抱歉道：“不好意思，王慧，下次吧。”
王慧扬了扬红唇，眼里满是笑意：“没关系，下次吧。”
池亦扬转身走回驾驶位，上了车就听到蒋微言低声问道：“晓彩，怎么了？为什么你——”
路晓彩望了一眼罗子逸的背影，低声嘟囔道：“她就是个狐狸精！”
“……”
车内的四个人集体沉默了片刻，池亦扬启动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为了缓和自己制造的尴尬气氛，路晓彩身体往前探了探：“池亦扬，你乔迁新居为什么不提前说，今天才说，我们都没准备礼物呢！空手去多不好！”
池亦扬侧脸一笑：“怎么，乔迁新居还要准备礼物吗？那我学到了。”
“你们富家子弟当然不用准备啦，有人会替你们准备嘛！”路晓彩大声笑了起来，罗子逸也跟着附和道：“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蒋微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池亦扬时不时地在后视镜中捕捉她的目光，挂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将他扑通扑通跳动的心，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连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微微一抖。
聊了几分钟，路晓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车子正朝他们熟悉的地方驶去，拐弯直接开进了春知园。
“咦，怎么到我们这了？不是去你的新房吗？”
池亦扬潇洒地停好车，打开后车门，深深地看了一眼蒋微言：“我的新房子就在这里，说了很近吧。”
众人：“……”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池亦扬把他们带到了三锦春302房，也就301的对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单薄的钥匙，伸进锁芯轻轻一转，门“吱呀”一声开了。
“——欢迎欢迎，进来吧。”
路晓彩踏进去，仿佛参观一家历史博物馆那么小心翼翼，但刚一走进去便又跳到门外，仰起头看了眼门牌号“302”，再瞥了眼对面的“301”。
没错！是同一款房型，可为什么天壤之别！
客厅的地板铺了一层厚厚的波斯地毯，一组不知名的奢华欧式沙发挤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四面墙上挂满了分不出真假的名画，像是来到一个艺术展厅。
一级音响设备、超大屏投影，肉眼可见的，只要是能移动的，几乎全部用最华贵的物品去置换了，完全看不出原房子的布置痕迹。
池亦扬皱了皱眉，我是这么吩咐他们的吗？
我说的难道不是——温馨、居家的风格？
“呲呲呲……”耳边传来了菜下油锅的声音，众人齐齐往右边望去，厨房里有人在炒菜。
池亦扬走近玻璃推拉门前，伸手敲了敲。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眼神。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迅速关火，打开玻璃门，喊了声：“扬少爷，您回来了。”
“……”众人踩在地毯上的脚，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那个……白嫂是吗？饭菜准备好了吗？”池亦扬犹豫道，用手扬了扬厨房飘出来的菜香味。
“马上就好，扬少爷，你们先坐，先坐”，白嫂热情地招呼他们，仿佛是一个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的管家。
池亦扬挪动脚步，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众人轻轻地往皮质沙发上坐下去，整个人便陷进了柔软的沙发。
路晓彩紧紧抓着沙发把手，差点起不来。
看见大家有些拘谨，池亦扬想打开电视缓解下。但他环顾四周也没发现遥控器的踪影，只好走回厨房门口询问。
白嫂立马变戏法似的从烤瓷的黑色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只丝绸布袋包裹的黑色遥控器。
路晓彩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池亦扬，这不是你家吗？你怎么好像什么不知道？”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池亦扬尴尬地搓了搓双手：“大家别客气，当成自己家。”
众人：“……”
“池亦扬，你住这里，家里人知道吗？”这是蒋微言下班以来，对池亦扬说的第一句话。
池亦扬立刻看向蒋微言，郑重地伸出三根手指：“当然，我保证。”
我保证，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尽管他们不一定同意。
罗子逸冷脸环顾这个小户型豪宅，深深叹了口气：“腐败的资本家少爷，都是这样的吗？”
路晓彩挤了挤他的身体，小声笑道：“哎哟！别酸了！我又不嫌弃你！”
就在这时，白嫂走了过来：“扬少爷，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
四人围到餐桌前，看到色香味俱全的六菜一汤，顿时留下了饥饿的口水。
路晓彩恨自己看见美食后的不争气样，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还不忘给蒋微言多勺了几块清蒸桂鱼。
池亦扬端起装着果汁的酒杯，举起来，动容道：“今天我真的非常开心，你们能来参加我的新居入伙仪式，以后要请大家多多关照。明天大家还要上班，我们就以果汁代酒，碰个杯吧。”
“——恭喜恭喜！”
四人举起杯，昂贵的水晶杯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咛声。
池亦扬侧了侧手腕，单独碰了一下蒋微言的杯子，心里默念着不能开口的话。
“——池亦扬，你住在这里，那岂不是每天可以跟我们一起上下班啦？”路晓彩嘴里啃着一块烧鹅，问道。
“我，可以吗？”池亦扬看向了蒋微言，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这一幕像是上课被老师点名，蒋微言红着脸答道：“大家作息和下班时间都不一样，没必要特意一起吧？”
气氛陷入了古怪，没想到罗子逸却说了一句：“要不，我也搬过来吧。”
路晓彩：“……”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罗子逸茫然不解：“怎么了？我本来也嫌弃家太远了。”
池亦扬立刻站出来解围：“当然没问题，这里应该有两间房吧？你可以住一间。”
“租金……”
“不用租金，这里我买下来了。”池亦扬喝了一口果汁，云淡风轻地说道。
路晓彩嘴里的烧鹅瞬间不香了，揶揄道：“你怎么不把301也买下来算了？”
“房东出国了，暂时联系不上。”
“你还真想买？池亦扬，我真的太小看你了！”
“好说好说。子逸，你想来的话，拎包入住即可。”
这时，蒋微言抬起头看向斜对面：“子逸，你之前不是说你爸妈不同意你搬出来吗？”
“是，他们总觉得我在外面吃不好，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下。”罗子逸看了一眼路晓彩，心里隐隐期待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子。
路晓彩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局结束时，池亦扬从口袋掏出了另一根钥匙，递给蒋微言：“这根钥匙，你们帮我保管好吗？如果哪天忘了带钥匙，我也可以去找你们拿。”
蒋微言抬起头，看见他含笑的眼睛，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伸手接过钥匙，转身递给路晓彩：“晓彩，等会我们把钥匙放在鞋柜的抽屉吧。”
路晓彩接过钥匙，玩笑道：“咱们可是拥有豪宅钥匙的人啦！”
池亦扬笑了笑，目送她们回301了。
门一关上，他眼里的笑意便消失了。他知道，程海川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挡他们的交往。
但是，那又如何。
池亦扬关上房门，往还未曾谋面的新居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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