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质询
“陈公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向对面，笑得诚挚可亲，“陈公子于城主府有恩，只要不危及展家，我都能尽力为你办到。”
“我不过救了游大人一命，便算是对城主府有恩了，又得蒙主上如此厚重的承诺……”陈颜看着我，笑容飘忽，“城主是对游大人格外爱重，还是对每个下人都如此爱护”
“我以为为人君者，当是求贤若渴，若有贤才，当爱若手足。”我叹息，“可我不敢妄称圣主明君，如此这般，不过是觉得游巡用起来顺手罢了。若是格外爱重，倒还差些，但我却是没将他看作下人，自然也无关对所有下人都是如此。”
“那么……对待当年的展大人呢也是这般想法吗”陈颜幽幽地又问出一句，声音似是悠然，似是急切。
我眯了眯眸子，声音骤冷：“按理说你问出这话我便当将你赶出去，但你刚刚救了游巡，我便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当刚才什么也没说过，第二，我答你这问题，方才许下的一切免死重恩的承诺全部作废。陈公子，我劝你选第一个，你要知道，这是王子皇孙也求不来的优待。”
“我只想知道答案。”
我抬眼看他，这个从第一面就给人放浪形骸之感的俊秀少年，此刻竟是眉心微蹙，鲜明的执着模样。
“小格陪了我八年。他除了差几滴血，就是展家人。这天下我与他共享，这苦难我与他共担。可就因着血脉，我们之间，他和游巡之间皆是天差地别，展挽城没了雪安城还在，展挽城却不能没了雪安城，展格没了展挽城还在，展格却不能没了展挽城。
“我看重游巡，是有意培植他做将军，欣赏他杀伐之心，千里之谋。即便不做侍卫统领，他照样能拼成兵马元帅。可小格是实实在在的侍卫，他能为我打点前后，却不能手执宝剑决胜疆场。他的一切名声地位全是基于我是雪安城之主。
“然而天大地大，将军少一个就能补上一个，我的臂膀却是砍下再长不出来。可天意难违，小格终是离开了我。我只能在游巡身上加倍小心和投入。可游巡不如小格投契，我便时常思念小格，也时常纠结，若真有来世，我既愿他投生成真真正正的展氏子弟，又希望他只是普通人家的英俊少年，有邻家女娃，竹马青梅。”
“那你最后，究竟希望哪一个呢？”陈颜问我。
我无奈地苦笑：“我只愿他不再遇见我。”我待他不好，总是任着紫零欺负他，一开始还排斥他，他过生辰我只能送他那么丑的祥云结，总是怪他腼腆软弱，一年到头也不让他休息，甚至到最后……我既没能拦下他去一关，也没能从童衍南手里救他出来，更没能杀了西门湮城为他报仇。所以，再不要遇到我这样坏的主子了。
陈颜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望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我盈盈笑开。
“这个——原本是不想给你的。”陈颜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推至我面前，“这是我临行前牟凉托我带给你的。”
我垂眸，竟是个精致竹签，末端系了红绳，正反各有四字，正面字迹隽秀，上书雪安昌盛，反面字迹端方，上书主上安乐。
“这是——”我捏着竹签，恍然间想到那一日——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庙里的古树啊，那是玉皇大帝落下的菩提枝长成的，十个铜板来支许愿签，心诚必灵啊！”
我和小格望着穿着佛家的僧袍吹着道家的故事，站在菩提枝长成的老槐树下的老和尚，满面忧愁。
这寺庙是在离八关约百里的小村旁，虽说也勉强可算入王畿，可地方太偏僻，八关权贵都不愿前往，村民也与外界鲜少接触，一来二去导致这小庙虽小，价格却公道，周围村民信奉的倒也不少。
我那一阵刚因为血瞳之毒闭门谢客两月有余，刚刚有些好转便乔装出府，美其名曰体察民情，专爱偏僻村镇。因而来了这小庙听了这么一出。
“主上，这和尚信口胡言，骗取村民钱财，实在不该啊不该。”小格悲悯地看着络绎不绝的村民，忧伤地望着我。
我笑得阳光灿烂：“这村民虽然愚昧，却未必不知道这东西不灵，不过是十个铜板买个念想。来来来，我们来看看这些村民都写些什么，也好知道百姓所需不是说不定还能充当一把庙里的玉皇大帝”
“不过是祈求薄税轻徭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已。”小格扫了两眼竹签，开口。
我思忖片刻，笑：“天灾刚过去没两年，正是该休养生息，南漠王昏庸，西门湮城羽翼未丰，倒也是个太平年头，是该薄税。”玩心忽起，扬声招呼小格，“小格，去给我拿一支签，我也要写。”
“主上，你这……”小格听我也要受骗，脸色瞬时青了。
我笑眯眯地推他：“我这是支持百姓生意，况且，怎就不许我买个念想”
我高高兴兴地拿了竹签，心却忽然冷了下来，不知道写什么。我能满足这些村民的愿望，可谁来满足我的愿望落下“雪安昌盛”四字时，心里说这念想也就是个念想了。让小格系将竹签在了枝桠上，便再不曾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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