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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2


刘秘书焦急地掖住洪书记的胳膊,提醒道:“洪书记,李书记的追悼会……”

        “现在就走。即使迟到,我想李书记的在天之灵也会谅解我的!”洪峰转过身,向蔡敏雅和罗纪水连城告别,“对不起,罗夫人,罗校长、水董事长,先失陪了!”

        “洪书记慢走!”水连城和罗纪朝洪峰挥手致意。

        而在举手投足间,蔡敏雅分明看到了儿子无言的沉重——心像拧紧了盖子却又倒不出苦水的瓶子,闷得难受。蔡敏雅眼里闪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泪光,她的儿子长大了,懂事儿了,可面对固执的丈夫,她又无能为力。她矛盾而痛苦地看着儿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时,颜夕走了过来,站在他们面前。风吹过,荡起了她的长发,绝然是个孤寂和矛盾的丽人。

        蔡敏雅惊声道:“小夕……”

        颜夕诚恳地应了声:“干妈,你好!”说完,便朝罗纪走近一步,把一份材料递了过去,“这是本年度的熠州流失学生名册!希望对你有用!”

        罗纪会意,眼里激荡着感谢:“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去家里吃顿饭吧!”蔡敏雅忽然拉住了颜夕的手。

        “不了,干妈,我还有事儿!这就走!”颜夕知道,不能再给章洋误会了,不能再给潜能学校添任何麻烦了。她只想快快离开。

        怎么不是,颜夕把材料递给罗纪以及罗纪的母亲拉着颜夕的每一个动作,没有逃脱章洋的法眼。

        臭丫头又在送什么东西给罗纪那小子呢?果真还是旧情难忘!果真还在耦断丝连!连他老娘都缠上颜夕了……一串串疑问又像长满荆棘的腾曼在章洋的肚子里穿行,痛苦得让他难以呼吸。

        这时手机响了,秘书汇报说,他的女友来找过流失生名册,并复印走了。

        原来是这样。啪的一声,手中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狠狠地被砸入垃圾桶。章洋冷哼一声,愤愤消失在人群里。

        只有罗纪知道颜夕为什么要匆忙地告辞。

        他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头茫然四望,在人群里寻找颜夕的影子。心里,泛滥一片莫名的酸楚。

        儿子的心思又怎能逃过母亲的眼睛,蔡敏雅关切地蹭了蹭失神的罗纪,轻声道:“纪儿……”

        罗纪回过神来,牵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妈咪,咱们回家。”

        蔡敏雅拉住了罗纪,心疼地说道:“别骗我了,你喜欢上了颜夕!”

        罗纪又牵强一笑:“妈咪,别乱说!”

        水连城整天都没有说话的机会,终于忍不住了:“纪儿,我说过,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就别这样了,如果冰清有灵,也会伤心的,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是真的,伯伯,如果冰清知道我去喜欢一个有了男朋友的女人,那才会更伤心的!”罗纪暗然伤神。

        “这是什么话?有了男朋友,怎么就不可以去喜欢呢?如果你难开口,我找机会和她说!”水连城也心疼罗纪,毕竟,在他心中,罗纪早已是他的儿子。

        “别这样,伯伯,不可以的……”再也不能伤了章洋,伤了颜夕。罗纪明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水连城和蔡敏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儿子。

        罗纪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里却是章洋熟悉而阴冷的声音:“罗校长,关于潜能学校整改的正式通知,收到了吗?我记得,办公室昨天就发了。”

        听到这个声音,罗纪就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不舒服。他没有答话,缄默地听着。

        “熠州市流失学生的名册,可是重要的机密档案!罗校长,你可得保管好呀!如果出了什么漏子,你的好妹妹颜夕会吃苦头的!”章洋鼻腔里荡着一股阴阳怪气,像在恐嚇,“你也知道,学生失学,是全国都有的常事儿,可是,这些数据资料可都是不外传的,你应该知道,这关乎政治。还有,我要告诉你,整个熠州,只有颜夕有本事拿到这么完整的名册!”

        罗纪无请,章洋更是有恃无恐:“也许是小夕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不过不要紧,小夕是我的女人,我可以不追究!我也相信,你更不会为难她了,对吧?”又一声阴冷的怪笑。

        声音像是从人群里发出。罗纪抬眼仰望,却找不到章洋的影子。

        “我想提醒你一句,失学的,可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如果你的学校没有足够的吸引力,没有很好的就业前途,他们是不会来的。我想,名册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堆废纸。”

        “哦,差点忘了,听证会上的话,我洗耳恭听了,不过我得履行一名中国政府公务员的职责,郑重地提醒你,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你大可不必到处嘶声呐喊。没人会听你的歪理学说!”

        罗纪终于无法忍受:“谢谢你的提醒,但我相信熠州还有很多和章局长不一样的人,荒谬之音终归掩盖了不正义之声!”

        蔡敏雅和水连城屏住了呼吸,关注着这个沉重的电话。

        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冷笑:“罗校长真会说话!不过,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希望罗校长好自为之!”

        罗纪挂了电话,有一秒不易察觉的失神,呆立在那里。

        所有的人都在担忧地看着罗纪。

        再也没有章洋的电话。颜夕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拨了回去,可章洋的手机关机了。

        颜夕知道,章洋又看见了。

        傍晚,暮色四合,省城香榭丽酒店顶楼旋转咖啡厅,参加完追悼会的章庆功、禹静波还有王部长正在轻柔的音乐声中低声交谈着。

        “章书记,王部长,这就是熠州目前的情况,我希望省委尽快采取有效措施,力保熠州稳定。”禹静波市长汇报道。

        “政令不通,人民又反客为主,唉,熠州也真是乱了!如此局势,我真害怕自己胜任不了。王部长,你是李书记看好的,我非常需要您的支持!一旦我的任命文件下来,我这副担子可就得让你扛了。可担子不轻,王部长,一切都在考验着省委呀!”章庆功寥寥几句,是投石问路,是含沙射影。

        聪明如厮的王部长又怎么会不上路呢?他勤勤恳恳跟着李康年书记排队,努力做事,也算排对了,可李康年书记突然病故,又让他们面临着仕途的重新选择。官场就像其形各异的山脉,主峰高而雄壮,就会连成一片绵绵相连的山脉,如果你登上它,就会登高望远,气势如虹,一览群山小!否则将举步维艰。而如今,章庆功被任命为省委书记已经成定局,生杀大权在握,王部长现在还只是个部长,要接章庆功的班,当个副书记,得上路才行。

        王部长抿了口咖啡,慢条斯理缓缓道来:“章书记言重了,以前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章书记多多批评才是!关于洪峰所做的事儿,我也一直在烦恼,作为组织部长,我也放心不下呀!就在刚才,我又收到了熠州十几名部委办局联名要求调离洪峰的举报信,都已经五封了!看来,熠州真是不让省委放心呀。”

        禹静波替章庆功和王部长各加了一块方糖,一副毕恭毕敬的的样子。

        “其实很多省委的同志都收到了联名信,很多同志都表示震惊,都在为熠州的问题担心呀!王部长,你说,该怎么办?”章庆功十指交握,沉思地问。

        王部长搅着咖啡,沉吟道:“章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不能让洪峰没有组织纪律,坏了我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嗯。”章庆功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望向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眉头深思地紧锁着,沉默半晌,回过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老同学、老朋友,感叹道:“静波,有时候想想,年轻时候想要的不全是现在想要的。现在想要的,可能未必又是以后想要的。营营碌碌也不是真想要,也许也只不过是习惯了而矣。”

        禹静波一时语塞,钦佩地想,升了官就是不一样,连思想也跟着深刻了,说出的话也跟着要多费点时间想想了。这个老同学确实像个省委书记的样子了!

        颜夕是学校里最后一个知道苏娅自杀的人。

        颜夕曾经是颜苏娅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同大多数同学一样,苏娅最亲近的老师自然是颜夕。所以,班长普孝虎和几个同学就径直冲来颜夕办公室,见颜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打电脑,几个女生就“哇”地哭了起来,男生们则抹开了眼泪:“颜老师!苏娅她——”话到嘴边又都哽咽了,谁也不忍心说出那两个残酷的字眼儿!

        一看情形,颜夕心里就咯噔一下,颤声问:“苏娅她——她怎么啦?”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痛哭声,颜夕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手一软,腕上托着的一沓复印纸就全掉地上了。抖着唇,颜夕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不愿意相信苏娅出事了!可是,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衣襟。

        红着眼,颜夕跟着学生们来到了苏娅家。门敞开着,震天的哭声引得楼下的行人纷纷侧目。

        见女儿的同学们泪流满面地进了门来,苏家人也没有心思招呼,只是邻居擦着泪将他们让进了客厅。

        当跟在最后的颜夕出现时,苏娅妈妈听说苏娅的老师来了,本来瘫倒在床的她竟拖鞋都没套上,就蓬头垢面地冲了出来。憔悴的脸已然浮肿,全没有了平日的优雅美丽,她红肿的双眼仿佛沸腾的岩浆喷射着仇恨的火光,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就揪住了颜夕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对颜夕哭吼:“把我女儿还给我!你这个挨千刀的!把苏娅还给我!我要拖你一起下地狱——我们谁也别活了!啊——”边吼边死命拖着颜夕就往墙上撞!

        颜夕被她吼得头昏脑涨,眼泪横飞。

        学生们赶紧冲了上去,和邻居们一起掰开苏娅妈妈紧揪着颜夕衣领的手,哭喊着,拉扯着,乱成了一片:“阿姨,这不是骂苏娅的张丽萍老师!这是苏娅最喜欢的颜夕老师!她从没骂过苏娅我们!你快放手!这是苏娅最喜欢的语文老师!”

        苏娅妈妈发怔地瞪着颜夕,只见这个小女老师头发纷乱,泪流满面,也是心碎欲绝的悲恸!苏娅妈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就滑落在颜夕的脚边,她匍伏在地痛哭失声:“苏娅!苏娅!我的苏娅啊——我的苏娅——”

        坐在沙发上一直抱着头痛哭流涕的苏娅爸爸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他双手抱头,将脸埋在双膝间,不可抑制地哭泣着,完全沉浸在失去爱女的悲痛里。而苏娅的奶奶在送苏娅去医院急救得知抢救无效后脑溢血被送进了手术室,姥爷血压升高昏倒了也躺在了病床上,姥姥和姨妈、舅舅、大伯一班人全在医院里急得焦头烂额,小姨和小叔已经杀气腾腾地辗转一中和教育局讨说法去了。苏家的亲戚朋友七手八脚地把苏娅妈妈又抬回了卧室,连邻居们也围着颜夕纷纷抹泪:“老师,苏娅可真是个好孩子啊!真太可惜了!又乖又可爱的,这么乖的孩子自尊心强,有话好好说嘛!干嘛非骂得孩子不敢上学没脸活了呢?”

        闻言苏家的几个亲戚朋友也围了过来愤慨地围着颜夕哭诉咒骂。颜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本想来安慰家长的她此刻才心寒地发现,语言原来不能承受生命之轻,也无力承受死亡之重!

        无语,惟有泪千行!

        “可以让我们看苏娅最后一眼吗,奶奶?”同学们哭着问。

        “苏娅还在医院里——没拉回来……”邻居老奶奶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用手绢捂着眼睛哽咽。

        颜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想不起来跟苏娅家人道别,只是泪眼朦胧地在学生们的簇拥下浑浑僵僵地来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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