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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炒货


空江浩荡,缓流处浮着几艘泊钓船。有人在上游砸石头,填不了江,倒激起水波重重,一圈一圈向外荡去,钓船微微起伏,水下鱼虾惊游。

        “你们真的收得住吗?”

        聂泉与唐显没日没夜加班数天,待余仞过江,立刻将他揪来县衙。

        “你可知道,现在新遂都有卖漆票的了。”

        漆票,就是不知转了几手的漆器契书。云桐自己叫这“期票”、“期货”,除了系统谁也不知她说的是哪个字,恰好同音,大家便都这么叫了。如今契书买卖已经不是漆匠-小商人-大商人这简单的三层,包括其中作为结算工具的“金银钞”,也早已不是它初出现时的样子。

        禄王府要商会,余仞“识相奉上”,包括金银钞的原料、发行权也一并转交。从前由他发行的依旧由他兑付,后面再发的就要去找王府了。

        存多少钱,取多少额度的票,听起来似乎不会有什么乱子。然而当金银钞与漆票结合,商人可以直接用漆票换金银钞,王府再将漆票转卖出去换更多的金银钞……

        余仞与几个心腹的账房先生,背地里盘了数次账,最终得出结论:江州不可久留,为保人头,早日渡江为上。

        余仞知道有一只看不见的狼爪子在江州搞鬼,旁人虽不知,但也不都是傻子。或有看出问题的,听劝及时收手,分批抛掉手里所有票钞,收拾行李与余仞渡江。或有看出问题但不舍得收手,自诩艺高,想趁水混多捞一些再退场。

        至于旁人,或因信息不足,或因阅历不足,或因别无选择,仍然深陷泥沼之中。

        波澜由江州向外扩散,最近的宁州自然第一个被波及。

        北方、榆宁及周边还好,有唐显和聂泉两人坐镇,苗头刚出现便被及时掐灭。新遂反应差一点,但百姓毕竟清贫,买卖漆票需要本钱,让百姓望而却步,默默观望。漆票传进富人家里,一些贵夫人将它带进将军府推荐给顾夫人,游说大家一同出资,按出钱的比例分钱。

        北方办军坊,郎君受长女哄骗,不仅从将军府拨钱填窟窿,还与她“三七分账”。自那以后顾夫人对“投资”二字格外敏感、格外警惕。凡她没见过的新事物,商人创造出来的需要提高警惕,能与长女牵上关系的,警惕等级直接翻倍。

        顾夫人自认一介女流,囿于后宅,没什么见识。她判断新事物好坏的方法很简单,从前只是看楚戈的态度,这些年渐渐会参考长女的做法——只不过不是什么正常的判定标准罢了。

        如果漆票真的这么好,这么赚钱,最贪钱、最爱和下流商人厮混的长女为什么不买呢?不仅自己不买,为什么榆宁那边也张贴告示建议百姓不要购买呢?

        顾夫人用这个逻辑判断漆票不是什么好东西,坚信漆票只是表面诱人的买卖,不仅自己不买,还规劝贵夫人们也不要买。

        或有一点作用,劝动了一些夫人观望起来,然而更多的夫人窃窃私语,不信顾夫人的判断。

        新遂官府收到榆宁的文函,反应温吞,若非最后盖了云桐的印,恐怕他们根本不想管这事。毕竟各位主事官员家中或多或少都买了漆票,立时转卖尝到甜头,更加舍不得。如今只是警示百姓不要购买,他们仍照买不误,握在手里幻想漆器价格继续走高。

        似乎根本不受距离影响,不顾山河阻拦,漆票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扩散开,连京城也风靡起来。

        京城路远,禄王府有心无力,某只狼崽子则是完全没有打算过对京城做什么。然而京城的商人和商人背后的势力,抄袭创意,天才般自己填装了一个火药桶。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贸易中心,譬如江、宁二州以禄王府为中心,虽是发源,但也只是炒漆器而已。京城炒货的内容就丰富了许多,漆器、瓷器、刀剑、纸张甚至墨锭,胡人的部分也安到了宦官头上,说他们为皇宫采买,不吝银钱。

        谢玉言听到这个消息时,人已经在田庄上组织春耕了。

        这个年他过得冷冷清清,生父不待见他,也不管庶务,搂着美妾说着求仙问道的混账世外话。继母成日陪在老夫人跟前,将他们房中年节诸事交给谢玉言,谢玉言将谢九娘和谢十三都叫来,一一教他们处理。谢十三回京后纨绔习性不改,但宁州一行,倒误打误撞让他学会了尊敬兄姐。有谢玉言带着,谢十三这个年节没有惹祸,看起来大方稳重,在堂兄弟间给他们这房争回些脸面,让继母心情好了许多。

        谢玉言过了上元便动身去西郊田庄。

        京城内外流民越来越多,受饿受冻、贩做奴婢,却不见人数有明显减少。先前那位挂印而去的粮官听说入冠修行去了,新任仍是世家出身,天子没有别的选择。不过至少这位大人能做些实事,流民每日能得一碗似糊似汤的饭食,如果运气好,能吃出碎谷粒的形状。

        即使是谢家的田庄,发给流民的饭里也只是麦谷多了些而已。

        西郊田庄原有庄户,然而家生子代代入府侍奉,都是老辈人留下的,十分威风,衣食住行堪比外面一些小富人家。平日老夫人面前都叫看座,何况是他这个没什么权力的小辈子弟。从前陪老夫人来,他为老夫人读账册,提过几个问题,害得庄头没脸。这次他不再做这样的事情,去见上一面,互相都客客气气的,并不提田庄库房与账册之类是否要移交的问题。

        管事将被流民扒秃的山指给他看,出了田庄边缘还要走上一段距离。

        “那些罪奴也安置在那边。”

        谢玉言没急着去,铺开纸笔提了连串的问题,譬如那山原本是谁家的、移交契书没有;山上原有什么植物动物,有煤有矿,有平时不常见的石头没有;流民一共多少人,男女老人小孩都是多少,现在如何安置,冬日穿什么御寒,屋舍如何安排;流民每日吃几餐,每餐消耗多少,粮食从何而来,田庄储备多少;他们扒秃了多少树,约莫多大面积,还能否挽救,不能挽救的枯树如何处理,卖掉还是烧炭;新栽何种树,树苗从何购买,预算多少。

        管事原以为这是他拖延时间,装模作样对府里有个交代,往后便可以混日子了。可随着越问越多,管事回答渐渐不再流利,心里失了底气,疑心这位郎君是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看出他实在答不上来,谢玉言不再追问,收起记录,被管事送晦一样送去了山脚。

        统计流民人数,重新安置屋舍,严格纪律;安排流民上山伐枯木,一半烧成炭一半卖掉购置御寒衣物;有衣服的继续上山伐木、打猎,木材用于修整屋舍,动物皮毛卖掉,血、肉给流民补充营养增强体力;山上枯木伐尽,有流民砍好木冒功,予以严惩;伐木工转职为耕夫,开荒准备春耕。

        狩猎队在山上发现了“奇怪的石头”,如鸾羽碧翠,肖似玉石。

        谢玉言翻遍榆宁实习手札,怀疑这是“青琅轩”,云桐随口称作“孔雀石”,常与含铜矿物相伴而生。石头拿去寻工匠打磨雕刻,特意叮嘱注意通风防毒,同时不确定的让流民在周围继续挖掘。

        似玉翠石卖出个高价,大大缓解了他们现在的窘迫境遇。给得出钱,田庄出粮也痛快许多,管事亲自跑来一趟,试图打探山上有什么异宝。

        发掘出铜矿,尝试自己起窑炉冶青铜,打造农具提高开荒效率,制定奖惩机制加强管理。

        曾经榆宁县衙的纸面文章,暗自盘整、推演过无数次的流程,如今一步一步,从无到有,将它们从纸面上摘出来,仿佛自己也有了那样惊人的、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谢玉言曾为那心折,愈渐为它沉迷。

        这个过程中,他很难不想起为他打开这扇门的人。她没有交给他权柄,却教给他怎样“创造”权力,他们没有通信、没有交流,她却始终站在他身后,似是一直在用那种戏谑又认真的目光,注视着他。

        又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在背负着。

        过年时他收到了顾夫人送的年礼,贺帖中规中矩,看字迹就知道不是那人手笔。两个孩子还收到了一套“连环画”,内容摘自百家典籍,大小孩子都来借阅。

        没有单独给他的礼物。

        ……榆宁县主那般杀伐果断的人,肯更说放下也就干脆放下了吧。

        可先前的紫柰、绒衫,又算什么呢。

        还是说,她对每个“喜欢”的熟人,都是这么大方?

        谢玉言为这个问题难以成眠,干脆整夜守着粗制的窑炉,看着火星明灭,黑夜前行。直到树梢上的星星熄灭,铜水出炉,流民里响起了小小的欢呼声与“谢公子万岁”之类的恭维。

        但谢玉言并不开心。

        朝廷新任命的长水校尉走马上任,虽有领兵之名,手下却无几个将卒,朝廷拨给一支不到二百人的队伍便打发他到京郊养马。顾十二郎也好心态,领着这小二百人,天天到处疯跑,每每都要从田庄这边经过。扰谢玉言清净也就罢了,可流民胆子小,听见马蹄声农具都不要了撒腿往回跑,极影响工作进度。

        谢玉言知道这孩子是顾家人,但没想到他这么“像”顾家人,到处撒欢的时候像极了他表姐楚云桐,叫到跟前教训时又像极了楚霆,满脸都写着我知道错了但就是不改。

        至于黏人的特性也不知道像楚云桐还是楚霆多一点,谢玉言本意是想让他们换个路线散步,然而次日顾十二郎就不遛马了,领着兵卒直奔农庄,说是给“谢世兄”帮忙。

        谢玉言听见这声世兄就头疼,不得不负担起这二百人的管理及供给——朝廷连这二百人的粮饷都拖欠,无怪顾十二郎毫无积极性可言,只想赖谢玉言的饭吃。

        谁让西北郊这边只有他家一个大农庄呢。

        一百人负责轮值守卫,一百人也下田去干活,既要吃他的饭,谢玉言使唤起来也不客气。顾十二郎看着不靠谱,然而能既像云桐又像楚霆的青年,哪会是平庸之徒,只看那两百兵卒任他指挥,下田干活也没一声怨言便知道了。

        有一个副手分担工作之后,谢玉言算是体会到了唐显对云桐来说有多重要。

        重要到让他再度失眠。

        田庄总体一切向好,连他最重要的种树任务,也在春季计划里预留出了地方。

        这时,隐匿身份负责牵线出售孔雀石雕的忠仆向他禀告京城最近的流行,有商人认为孔雀石有利可图,想如法炮制,好好炒上一炒,询问他们有没有合作的意向。

        谢玉言叫忠仆去打探几次才捋顺京城炒货的流程,他试着将已知做成的交易制成简账,这边出那边增,看似美妙。

        谢玉言却想起了京中仍在风靡的五行散。

        再妙的瘾,总有褪去,令人痛苦万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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