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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9☆忧来日司棋诉忠心,泣不平南楼道阴私


  贾迎春便起身出来。

  司棋捧着那盒子,跟在迎春身后,口中抱怨:“不明不白就定了终身,姑娘好歹问一句那孙家是什么人家,孙家的长房嫡长子又是什么模样的人。便是只得一句半句的,也比现下强些。”

  贾迎春却只道:“我并不急,你倒比我还急切些。”

  “事关后半生,我却怎么不为姑娘着急呢?”迎春排行靠前,司棋原就清楚,元春下来了就是迎春。只是再快,料想着也是要过了笄礼才要定的,再没料到,这样早就定下了。

  “好与不好,都是爹妈做主罢了,我并不敢有什么话。”贾迎春目色迷茫,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到底什么也不曾说出来。

  却说那孙老太太并上孙家大太太在贾府吃了午饭,便回了孙家。

  孙大太太扶了孙老太太进了垂花门,孙老太太因说想去瞧瞧长孙,二人便往长房嫡长子住的载盈院去了。堪堪走至院门口,便见里头一个丫头小步跑着出来。

  孙大太太忙叫住了,道:“火急火燎的什么事?瞧瞧你,哪学来的规矩?”

  那丫头忙与二人见礼,又道:“实在不是奴婢莽撞,只因方才大|爷开了口,说想吃厨房做的酸笋汤,奴婢急着去厨房传话。”

  那孙家大太太听了,与孙家老太太对视一眼,忙挥手命她去了。

  上一回孙老太太去贾府瞧了贾迎春一遭回来,孙绍先竟真的好些,能吃下些东西,也能靠着迎枕坐一坐了。

  孙家大太太仍是半信半疑,没料到这回往贾府去做了口头之约,今次回来,孙绍先就能要东西吃了。

  她心内悲喜交加,只恨那贾府二姑娘年岁太小了些,若不然,立时三媒六聘地接回来才好。

  二人进了里屋,果然见孙绍先披着褂子靠在大迎枕上,说话间就要命人取笔墨纸砚过来。瞧着面色泛红,倒很有光彩。

  孙家大太太忙上前去按住了他,口中道:“总是病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一好就好费精神,你总该好好躺着歇息才是。”

  孙绍先唇色尚白,见老太太并上大太太一并来了,当下便要起身见礼:“老祖宗、母亲……”

  唬得孙老太太也忙不迭上前去,将他另一只膀子按住了,道:“使不得。绍先你身子还弱,暂别下地了。”

  孙绍先只得靠回去,面上无奈,口中带疚:“都是我的不是,倒叫老祖宗和母亲为我担心。我今日倒觉得好些了。”

  早有丫头搬椅子来,孙老太太在圈椅上坐了,这才道:“这些都不必你费心,只消你身子好了,万事就都是好的。”

  孙绍先低着头苦笑道:“老祖宗和母亲为我做的,我心里都明白。只是我这样的身子,何必去糟践人家好好的姑娘,若是我有朝一日不成了,却叫她怎么活……听闻她年岁又很小……”

  一番话说得孙大太太眼眸泛酸,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她哽咽道:“那和尚说你同那姑娘定亲了,就该好了。现如今一样样地都应了,叫我怎么能不信?我的儿,你往后就要一日日地好起来了。你哪里不好,配不起她?往后迎她回来,只消你好,便是叫我给她端茶送水、捏肩捶背,都使得……”

  孙大太太如何不知道倘使孙绍先早早去了,便是害了贾府那二姑娘?虽说现下只是口头之约,到底两家人通过气了。再有不济的,若是贾迎春嫁过来了,孙绍先才去,更叫她没法活了。只是虽对不住贾迎春,孙家仍旧求上去了。孙大太太宁做小人,也要留住儿子。

  她便又哽咽道:“你若觉得对不住人家,就该好好养身子。将养好了,有什么事是不成的?”

  “叫母亲伤心,儿子错了。”孙绍先任孙大太太握着自个儿的手,扯出个笑来:“那些丧气话,儿子往后再不说了。不多时就是乡试,儿子还想考中了,光宗耀祖,给母亲挣诰命。”

  孙大太太连连点头:“好,好,有你这一句话,我总能放心些。”

  孙绍先只含笑瞧着他母亲并上祖母,因着自幼不在孙老太太跟前,孙老太太自觉亏欠这孙儿两分疼惜。因他是个有出息知道长进的,又很孝顺,且举止斯文却不女气,容色俊秀亦不轻佻,孙老太太见了便格外喜欢。听闻他有这个病症,更是疼得不得了,便是打小宠着护着的二房嫡长子孙绍祖,也不能及了。

  此时孙老太太见孙绍先笑意微微、俊雅出尘、仪容温文,虽在病中,亦露绝世之姿,倒有她丈夫昔日的风采。不由更偏疼他两分。

  于是放软了声音道:“才你说的那枚玉钗,我方才已交给荣国府的老太君了,想必现下已在贾二姑娘手里了。你也别总胡思乱想的,好好地养着,不过是身子差些,偏说得像什么奇症,我是不信的。只消心境开阔了,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坎?想吃什么就使人往厨房去要,总是先紧着你的。”

  这话说罢,孙绍先才想起,自个儿方才命人往厨房去要酸笋汤的。因他病了许久,前些时候又很没胃口,清粥小菜的,口中没有滋味。今日想吃些好的,又要清爽,便要了这个。过了这样久,倒不见那丫头回来。便与身侧一个丫头道:“翠箔,你去瞧瞧,南楼去了好些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我倒饿了。”

  翠箔应着声往外去了。

  孙大太太道:“你这房里的人也该整顿了,一个个地这样懒,又不知道分寸。方才我和老太太过来了,她急急忙忙的,险些撞过来,哪里像一个大家公子里伺候的丫头。”

  外头另一个丫头光摇捧着一盏热***进来,听了这话便笑道:“南楼年岁小了些,她爹妈又很疼她,是有些顽皮。今日竟然冲撞了太太和老太太,少不得要说她一顿了。说是再不说她,只怕再不能好了。”

  孙老太太便又说了:“说来她不过顽皮些,难得的是忠心。绍先病了这些时日,总是你们起早贪黑地伺候着,我本看在眼里。随意说说就是了,也别太苛刻。”

  光摇在床脚上坐了,直起腰身捧着那碗热***送到孙绍先面前。孙绍先自拿一枚小银勺子吃了两口,便道:“腻了些。”

  光摇劝道:“大|爷好歹吃再吃两口,虽是腻味,到底对身子好。先太医就说了,大|爷身子弱,该好好补养着。”

  闻言,孙大太太却劝:“你便多吃两口罢,只当是吃药。”

  孙绍先又拿过来吃,这才吃了半碗,那厢便有抽泣声打外头传进来,另有翠箔的骂声:“平日里在院子里见你蛮横霸道的,到了外面叫人欺负到脸上来,你倒只会掉眼泪了。大|爷还病着,你倒嚎上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在这处!你号丧给谁听?”

  孙绍先不由蹙眉,与光摇道:“我不吃了,你往外去叫他们进来,有什么别在外头闹。老祖宗和母亲都在,有什么委屈也不必哭,叫老祖宗处置就是了。”

  孙老太太自孙绍先回来,眼里心里便只宠他一个了。如今隐隐约约听着像是他院子里的丫头被人欺负得直哭,哪里还坐得住?虽说那丫头未必没错,这场面总要给孙儿撑住了。长房嫡长子的这份体面不能失。

  当下孙老太太道:“去,叫他们进来。”

  光摇便捧了碗出去,不多时,光摇与翠箔两个一左一右扯着南楼进来。南楼面上犹带泪痕,头发也有些散乱。时不时抬起袖子来擦脸,呜呜地直哭。

  南楼只道:“老太太、大太太。”

  权见过了礼,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只是哭。

  孙大太太因孙绍先身子不好,一贯是吃斋念佛、与人为善的人,最见不得下人可怜得这样。原还想着她顽劣,刻意与人争锋,心里有些气恼。此刻也暂都压了下去,只问她道:“你别只是哭,有什么,只管说。你错了,我不包庇你。若是旁人欺负你,我也不能容他们。”

  南楼一面抹着泪,一面道:“大太太,我平日里是爱玩,在院子里也争强好胜,只是出了这院子,太太且问一问旁人,我做过什么给大|爷跌份的事不曾?今儿大|爷说想吃一碗酸笋汤,我因怕大|爷饿,急急出去了。厨房里的谭嫂子知道我是大|爷院里的,听说大|爷想吃这个,说赶巧有熬了两个时辰的高汤,原是预备着大老爷晚上吃酒回来,要做了吃的。当下分了半陶罐出来,放入酸笋熬了。不多时便得了两碗,叫一个小丫头连陶罐捧着,跟在我身后回来。谁知道才出了厨房门,便见祖大|爷房里的玉壶过来,见了东西便问是什么,我回她道是我们大|爷要吃的酸笋汤。”

  南楼当下回了玉壶这一问,玉壶便抚掌笑道:“真是巧,我们大|爷吃多了酒,酒意上头,正想吃这个呢。先给了我罢,左右先大|爷病着,一贯不爱吃东西。拿这个去,末了也是赏了你们。没得糟践了好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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