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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日子平静地在继续,掀不起一丝波澜。

        立冬过去不久,还不算太冷,有人会在秋季校服外面套一件风衣,走路之间潇洒飘逸,不出两周,像是掀起潮流,很多效仿。薄月下完体育课回教室的路上都能碰见一两个。

        他们的体育课很水,除了有时提前通知过要体测,需备好运动服之外,平日里女生几乎都不用换下那身英伦气十足的小西装和小裙子。反正划水跟完几个热身动作后,就原地解散自由活动。

        从小操场出来,温朝禾拉着她去小卖部,两人各买了一杯冲泡的速溶奶茶,在饮水机接上水冲好,不急不忙地往教室去。

        高三不像高一高二楼之间每层都有连廊,煞有其事地独占一栋,为了不被扰清净,遗世独立一般。

        她们路过高三楼,就近,从高二后边的楼梯上去,在二楼楼梯口拐出来,再穿过连廊去高一。

        之前也往楼梯上面去过,但因为三层后面连着几间实验室和器材室,所以安了不锈钢防盗门,一贯是上锁的。好在两侧都有楼梯,不然高二九到十二班的人就要绕去高一才能下去。

        连廊长长的一条,走在上面能看见右边斜对面教室的玻璃窗。那些班下没下课,安静或吵闹,都能一眼看个大概。

        薄月吸到一口奶茶底的红豆,慢慢咀嚼,舌间溢开甜滋滋的温暖。

        她拢一拢身上的灰色针织外套,听见温朝禾说:“月月,我中午陪你吃饭吧。”语气中带着歉意。

        她摇摇头,咽下一口奶茶:“真的没事,我都跟季枫约好了。”

        季枫在顶楼的十八班,是之前礼仪队认识的。但说起来,真有交集,还是在当初运动会开幕式结束之后。

        大雨下过,周四中午雨过天晴,大操场的排水系统发挥巨大作用,下午的项目得以照常进行。薄月抱着那件棒球服,满场游荡,在各个场地看热闹的同时,期盼着能把衣服还给她的“救命恩人”。

        季枫就是那时,从围住跳高台的人群里挤出来,开心地向她打招呼。

        她个子比薄月还高点儿,目测有一米七四。运动会可以穿私服,她那天穿一套偏中性的黑色运动套装,高束一个爽利的马尾,额上戴着根深灰色针织发带。穿着虽显少年气,却不是假小子那一类,她五官明丽大气,是出众的生动,叫人联想到雨后、虽还未出太阳,却已天光大亮的清新。

        薄月也朝她挥了挥手。

        季枫在她面前站定,看一眼她手里的棒球服,目中含笑:“你冷吗?”

        “没有,说来话长……”圈内好像有运动员成功过杆,人群哄挤着发出一阵喝彩,她也正奇怪,“这儿怎么这么多人?”

        季枫回头望了一下,然后狡黠眨眼。

        “还不是因为有帅哥。”她本笑得讳莫如深,又忍不住透露,“好像是苏中的,叫沈冰,待会就又到他了。”

        苏中,苏城中学?

        季枫往人群那头再张望的时候,薄月心里已有了主意。

        她把棒球服往季枫怀里一塞,解释说:“早上他们学校的老师借衣服给我挡雨,待会等那个沈冰下场,你帮我去还一下?”

        季枫兜着那团衣服,尚还懵着,睁大眼睛看她半晌。突然懂了,也不扭捏地应下来。

        她跟薄月相视一笑,又略赧然地抿一下唇,轻挨着将她的肩一撞。

        跳高项目比完,沈冰得了亚军。

        等围观群众逐渐散去,季枫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嘴型无声地对薄月说一句:“我去啦。”

        薄月点点头,冲她鼓励一笑,目送着她向一个独自站在人堆外的男生走去。

        男生非常高,要比不远处那些高个儿们还要长身一截。一身白衣,短袖中裤,恰好也戴了根白色发带,他不与同伴庆贺,只身一人在场边擦汗喝水,眉目如雪,平淡不惊,气质十分出尘。

        季枫挽着棒球服走到他身侧,同他说了几句话。沈冰短暂一顿,微微侧腰,神情很认真地去听。没过一会,他直起腰,季枫把衣服递给他,却没接,往观众席某个方向指了指。

        季枫同他对视的那几秒,薄月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由弯起嘴角。

        很快,沈冰拾起地上的毛巾、水瓶和手机,带着她走了。女孩跟他并肩往观众席去,还记得回头望一望薄月,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之后联系。

        就这样,顺理成章收获一份友谊。

        温朝禾有些吃味地说:“你这样显得我这个闺蜜很不称职,别的女孩子都比我贴心。”

        薄月笑着斜她一眼,故意偏了方向,挤着她走。

        温少女不吃这套。

        “真不给我表现的机会么?”

        薄月将奶茶杯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等你再跟陈野闹脾气,那时候我再收留你。”

        温朝禾也转身挤她。“你能不能念着点好!”

        两人打闹着上楼。

        其实搭伙吃饭这件事,真不能怪温朝禾马后炮。

        那天跟江霖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已默契断联。本来他也不上自习了,只剩下中午一起吃饭的约定,薄月其实摸不准,他还会不会在楼下等她,索性主动逃避,每天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

        她觉得实在没必要宣扬,跟闺蜜主动说的话,就好像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样。

        小事一桩罢了。

        她独来独往几周,有一天下楼晚,巧遇季枫生无可恋地挤在人流中,层层拥堵,才下了两层。

        于是,同样顺理成章地,两人就搭伙吃饭这件事,达成心照不宣。薄月每天便也不急着去挤楼梯,先等季枫来三楼找她。

        也才一起约了三四天饭,温朝禾有一日忘拿手机折返教室,正好遇上两人碰头。

        薄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体会到偷情被抓的感觉——自己还是被抓的那一个。

        她又想到那一幕,实在滑稽,又忍不住无声笑了笑,此时搭上温朝禾的肩,故意施加重量。

        “啊,我要摔下去啦。”女孩掐嗓尖叫。

        “哪那么容易摔。”薄月道,“我在你后面接着,可以摔我怀里。”

        “求你,不要说这么油腻的话。”

        “这就油腻了?那还有更油腻的。”

        “我听听。”

        薄月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你摔下去,我不得殉情。”她把温朝禾朝自己扯一把,十足故意道,“youjump,ijump”

        温朝禾:“谢谢,想吐了。”

        薄月哈哈大笑。

        不远处,江霖从拐角走出来,望着那个已经无人的楼梯口,一声未出。

        可能站了有两分钟,他回身准备离开,连廊接口处,严朗和另两个男生说着话,前后脚走进来。

        严朗抬手打过招呼,他已漫不经心,很习惯地走过去。

        “什么事?”

        严朗做个“你自作多情”的表情,笑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江霖“哦”一声:“那回见。”

        严朗想起什么,又很有分寸,先撇下两个同伴,勾着江霖脖子走远两步,才低声同他说话。

        “过两天你生日,之后又是奚周生日,奚周已经让人在公众号发了公告,周六晚上,闭、店、不、营、业!”他言语里很期待这次狂嗨,“定了不冻港最贵的时段连午夜档,大伙一道给你俩过生日去。”

        “奚周生日不是周日?”

        严朗搡他一下,意思你这都反应不过来。“玩到凌晨,不就礼拜天了。”

        江霖于是无甚表情地点一点头:“知道了。”

        又说:“我回教室。”

        “嗯,晚上店里见。”

        与严朗分开,江霖回班,在最后一排最里靠窗的位置坐下,像条件反射似的,下意识朝窗外望一眼。

        半晌,他从抽屉里找出手机,果然看到有新的微信消息。

        连着两条:“还在观察,以后会联系你的。”“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并不回复,锁屏后,又看天空,天明明晴着,却叫他透不过气。

        周六晚上,江霖在“不冻港”前的路口下车。

        这家派对式ktv,不是第一次来,虽然标着“未成年禁止入内”,但真有年纪小的,门童也一次没拦过。

        在这样的小城市,总有人手眼通天,里外打点过也不奇怪,何况霁城平均消费水平远不及一线城市,它背后的人却能在这,靠高消费项目立足。

        不管是内在还是外在,都配得上低调奢华几个字。江霖站在台阶下,望一眼上面巨大的乌木双开门,低头给严朗发信息:我到了。

        收到包间号,他揣起手机,拾级而上。

        这个过程,宛如他过去的三年。

        这一类的场所,比如酒吧,比如夜店,比如性质并不纯粹的练歌房,像“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坏。他只是没有第二种选择地走上这道阶梯,在向上,也在向下。

        但终究,他会在一些人的眼里堕落。

        没有一辈子的隐瞒,兴许只是时间问题,他刻意不愿去正视,能拖多晚就拖多晚。

        他出了电梯,在走廊与严朗相遇,另一个顧的店员秦冕也跟在身后。刚投去不解的目光,严朗就理所应当地说:“寿星,我们当然要来接一下。”

        江霖手肘往他腰间一捅,终于露出些笑意。

        “别喧宾夺主。今天主角是奚周,我生日已经过了。”

        “不晚不晚,咱延后一天过咋了。说说,昨天收到多少小姑娘的礼物?”

        江霖并不提,只睨他:“你非把自己说得多老成似的。”

        秦冕插嘴道:“他现在这行事作风,也差不离了。”

        “什么意思?”

        严朗笑而不语,神色之间仿佛还有遗憾。

        秦冕:“放手让他去定的包,一进去,已经站了一排人,莺莺燕燕的。”

        江霖笑了声。

        “奚周哥当场就让清出去了,跟值班经理说,说有未成年,不方便。”

        江霖抬头看严朗一眼,知道他去年已经满了十八,店里年纪最小只剩自己。“倒不用顾及我,你们这一个个的,我难道还没看惯么。”

        “倒也不是……”秦冕刚出个声,话头被严朗夺去。

        “你听他找未成年的借口,还不是他自己不喜欢这些,你说,多正常一事儿,过生日嘛,高兴高兴。怪不得他单身这么多年,你说,这玩尽兴了,带一个回去……”

        他左一个“你说”,右一个“你说”,江霖微皱了眉,却已习惯他的口无遮拦。秦冕也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脸上挂不住,伸手去捂他的嘴。

        “可以了可以了,前面就到了,你又不敢当着他面说。”

        严朗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即噤了声。

        到包厢门口,推门进去,里面碧瓦朱甍,可谓花样百出。

        有一个豪华包专属的调酒台,侍酒站在一边,正看陆丞屏自由发挥,旁边还有三两个人跟着起哄;点歌台旁边站着负责帮点歌的服务生,此时门可罗雀,大多数人聚在蹦迪区,看帅气dj打碟;甜品台香槟酒塔一应俱全,旁边还有一个正经在圆桌就餐的人,点一份意大利肉酱面、蔬菜色拉和和奶油蘑菇汤,倒也吃得投入;会客厅的欧式真皮沙发上,坐的都是些西装革履的人。

        江霖看到,今晚不止有“顧”的人,还有很多他面生的,有些知道是顾奚周的合作伙伴和朋友,有些根本没处猜。

        顾奚周打完一个电话,从露台回来。

        男人的发型看起来不像特意做过造型,只是恰到好处地打理出侧分短发,露出额头,骨相十分优秀,眉毛到鼻梁的线条,像造物主精雕细琢。

        他穿一套浅灰色西装,里面白色高领线衫打底,没有领带,没有手表,在周遭并不明亮的环境中,很正式,又很慵懒。

        江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同他打招呼,顾奚周微笑颔首,纷杂中,他口型道的是:“来了。”

        接着手机又一亮,他像是查看了一条信息,片刻后抬头,指了指会客区,示意要过去一下。江霖点头,也用口型说了句“生日快乐”,然后摆摆手,让他不必管自己。

        顾奚周又笑一笑,同样道句生日快乐,转身去应酬。

        江霖四下扫视一圈,想挑个自己能享清静的地方,最后看中人最少的k歌区卡座。走到近处,却是一愣。

        那人百无聊赖地翻一本杂志,面前搁着杯雪梨汁,种类丰富的方格果盘一口未动。

        江霖眯起眼,原来这里确实还有另外一个未成年人。

        没过不久,顾桓一将手中杂志一合,抬起头来,有感应似的,瞥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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